王輕候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傷口流出的血,滴滴點點連成線,沿了一路。

他望著她單薄又決然的背影,嗓間如大火灼過,字字句句都嘶啞乾澀,“你聽我解釋,可以嗎?”

王輕候向來不屑於向誰解釋什麼的,這是他第二次,求方覺淺停下來,聽一聽他的肺腑之言,聽一聽他的不得已而為之。

“我以前,有一些羨慕月芷蘭,她有一個寵她疼她的母親,雖然她的母親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也有一些羨慕你,有兩個親如手足的兄弟,有一個關心你的父親,我沒有血脈相連的親人,我想親情這種東西,應該是非常非常珍貴的。後來九思前輩對我很好,隱隱間,我也像對一個長輩那樣對他,我承認,我是想從他那裡找一些我本不可能擁有的溫情。”

“但是王輕候,你剝奪了它。”

“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兄長,我謝謝你曾經放下,選擇寬恕,但如今,請你撿起對我的恨意吧,也讓我可以正大光明,毫無歉疚地恨你。”

“王輕候,我們扯平了。”

她越走越遠,頭也不回。

王輕候倒在了冰天雪地裡,大灘大灘的鮮血鋪在他身下,如墨青絲傾洩如瀑,臉色蒼白失血的他望著迷人眼的漫天飛雪,天旋地轉間,他心想著,哪裡扯得平?

我放下了的東西,哪裡能撿起來?

我撿起了的東西,又哪裡放得下?

阿淺啊阿淺,世人道我王輕候忘恩負義,薄情寡恩,可我哪及你半點狠心?

後來是抉月找到了王輕候,把他揹回了昭月居,一路上王輕候一言不發,抉月不得不嘆氣:“所以你來找我喝酒,跟我說話,說要去神殿找阿淺,是害怕吧?”

“小公子你害怕這樣的結局,所以想提前去找她,看著她,囚住她,同樣也是因為害怕,所以這件事半點風聲也沒人讓她知道,因為你早就清楚,她不可能會原諒你的。”

“小公子,你真的以為,方姑娘想不明白你這麼做的原因嗎?她明白的,她只是不能接受。所以你聲聲哀求的解釋,她不想聽,她怕自己心軟罷了。”

抉月慢步行著,踩得積雪咯吱作響,留下一排深深的腳印,望著前路,似是可笑又是可憐地說:“所以別掙扎了,小公子,世間不會有人真的理解你的。”

“越清古說,我這種人,最終只會落得孤獨一生,死了都沒人送葬的下場,遇到她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害怕孤獨,我以為那有什麼可怕的,我享受孤獨,我自己理解自己就夠了,要什麼旁人在乎。遇到她之後,我再也不想孤獨一人,天堂人間或地獄,我都想她陪著我,我又害怕她陪著我,抉月,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愛她?”

“我信,但小公子,你這樣的人,是給不起愛的,那是你不可求之物。”

“給不起,不可求……”王輕候忽然笑出聲,笑聲裡盡是蒼涼,“真他媽自作孽,活該啊。”

殺一個有仇之人,殺了大快人心;殺一個無辜之人,殺了心有不安;殺一個敬佩之人,殺了痛不欲生。

世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是良心被狗吃了的,第二種是良心沒被狗沒吃的,還有一種,是良心狗都不吃的。

以前人們說王輕候是第一種人,現在人們知道,他們錯了,錯得離譜,王輕候的良心,狗都不吃。

因為在這件事上,哪怕他痛不欲生,他還是會揮起屠刀,不在今日在明日,不在此時,在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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