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江南。

那一路從京都南下的簡樸馬車,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跋涉,方到達了一行人的目的地:江南承運城。

以江為界,公孫政的海固軍在南邊地區已經收納了大部分城池為起義軍,就等著把各地的軍隊集結好,然後一聲令下往大寧皇城攻去。

子桑聿以及連復幾人這幾日便在承運城的一處客棧落腳,由連信為探,幾日來一直往海固王公孫政的府上去送信,說是連家兄弟攜同元陽血脈求見。這幾日碰巧公孫政事忙,待公孫政忙完之後得了訊息,想了幾下,便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這日,子桑聿等人正在客棧休息,便有一小隊海固軍的人找來,備了轎子幾頂,說是特來請幾位往海固王府而去。

“義父,你說這海固王會不會不認我們?”

“殿下不必多慮。公孫政為人正直,又與太子交情甚好,不會為難殿下的。”

“哎…父皇有這些忠心為他的下屬,作為他的孩兒,是真心羨慕了。若有一日,我也可以擁有這樣一批忠心為我的人,是不是就有了一統天下的本事了呢?”

海固王府。

自從接到府中下屬說有個年輕人拜訪,公孫政的心情就一直難以平復。雖然只是一個極短的口信,但是卻隱著讓人按耐不住的激動感。

“王爺,人請來了。”

公孫政打了個激靈,從正堂太師椅躍起,忙道:“快快請!”

不消片刻,便有數人跟隨著下屬的腳步而來。

公孫政正在堂中踱步難安,回過頭時,卻見那遊廊迎面而來一名少年。身著玄黑色圓領長袍,上繡一條暗色騰起的五爪巨龍;頭上冠著紫金朝天冠,冠後的珠簪隨著穩重的步伐而緩緩搖晃。又見這少年面容,無論是眉目或是神態,皆有著幾分太子統的風采。

細眼一瞧,公孫政又見他腰間所佩戴的一枚盤龍玉佩。

“海固王!”人未到正堂,連復連沿二人便拱手向著公孫政打起了招呼。“自從舊時一別,如今已是十幾年光景。不知王爺如今可好?”

“哈哈,連兄弟!”公孫政也是笑了,毫不避諱地拍了拍連復的肩頭:“別說是十幾年,就算是幾十年過去,我這把老骨頭也還硬朗著!”特意回過頭來,望向連信:“這位小哥兒長得俊朗,可是兄弟的骨血?”

“正是正是。”連復回過頭來,“信兒,還不快向王爺請安。”

“連信見過海固王!”

“好說好說!”公孫政笑了笑,復又看回子桑聿。方才隔遠或許還看不真切,而今二人之間不過是五六尺的距離。近了,愈發感覺到那身上的震懾氣息。

子桑聿微笑著,只是直視他。

見公孫政數刻不語,連復心裡也明個大概。

“王爺?”旁邊一名下屬有些疑惑。

“顧樘,你們先下去。”公孫政斂了方才的嬉笑面容,換回嚴肅。

“屬下得令。”

待正堂中各人退下,幾人之間的僵冷氣氛似乎有了些緩解。連復剛想將一路上準備好的話語向他開口,不曾想,公孫政已經先一步做出了舉動。

公孫政朝著子桑聿,掀袍而跪。

“王爺——”子桑聿倒是有些吃驚,忙伸手去擋。

“我公孫政雖是冠著海固王的王爺頭銜,事實上,也只是粗人一個。”公孫政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直視著面前的子桑聿:“但我曾答應過太子統,日後若見手持子桑盤龍玉佩之人,先作跪拜之禮!”

緊接著,便是那響亮的磕頭之聲,撼動了子桑聿的內心。

父皇…

大延順和四十七年,冬。

如今已經是過了落寒的節氣,疆域遼闊的大延王朝,並著偏於北方的京都,今時已飄飄揚揚地下了第一場雪。大延皇宮內皆被一層銀白覆蓋,置身其中如同到了那天地盡頭,看不到遠處的一絲景物。

皇宮內的東宮太子府,早上剛有宮人掃了門前的雪,這時又細細地履了一層雪花。

“來,學正,這可是我特意叫人從酒窖端出來的酒。你難得來一趟,無論如何都得陪我多喝幾杯酒啊。”

東宮之內,太子子桑統並未外出,而是在府內款待著初回京城的海固王公孫政。

“學正有蒙太子爺如此器重,惶恐了。”公孫政,字學正。“冬日嚴寒,陪著太子爺小酌幾杯還是可以的;只是白日醉酒,卻還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