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一樣地過, 學堂中漸漸飛起一些流言, 說是姚非夢與亓官兩個是兔子,所有人都側目相待。

玄龍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而花珏本人則根本沒聽到這些事, 他走到哪裡, 玄龍都必然要跟著,其他人被玄龍揍怕了, 半句話都不敢說, 屁都不敢放一個。

之前在姚大嬸夢境中看見的, 姚非夢那般可憐兮兮的樣子, 則在花珏這裡消失得無影無蹤。玄龍雖然身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卻硬生生活成了四五十歲暴發戶才有的財大氣粗的紈絝模樣, 幾乎要把花珏寵上天去。

花珏也一天天逐漸變得開朗起來,笑的時候也多了,甚而有一回, 他被先生點到說詞時, 站起來一本正經地為玄龍背了一整首《鳳求凰》。

玄龍覺得這樣的狀態並沒有什麼不對。幾月後,亓家要搬遷去杭州,玄龍梗著脖子, 引經據典, 在亓官的父母面前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 竟然說動了他們,同意他獨自留在江陵讀書,還為他留了許多僕從。

兩個人膽子大了, 玄龍每次等姚大嬸睡下過後,也不變小黑龍了,而是光明正大地翻窗進去,摟著花珏睡覺,天明前再翻回去。花珏每次都知道他來了,只是每次都裝睡,偷偷摸摸地往他懷裡湊。

中間這段時間,花珏也遇見一樁不大不小的事。右邊鄰桌一個人的玉佩不見了,一口咬定是花珏偷的,甚而鬧到了私塾先生那裡。玄龍剛聽見訊息趕過去時,卻看見花珏毫無懼色,條理清晰地為自己的清白辯駁,直說得眾人不得不相信他,事後那人的玉佩找到了,玄龍為安慰花珏,又帶著他逃課出去溜了一圈,玩遍了整個江陵城。

花珏這麼跟著他玩鬧,課業不僅沒落下,反而還越來越好,每每引得先生誇贊。除了平常課業,花珏也再次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愛好:看卦算命。玄龍看在眼裡,喜上眉梢,只是始終有些疑惑,花珏這副模樣基本跟之前他看見的姚非夢不搭邊了,那麼,這個幻境要怎麼重現那隻豔鬼的一生呢?

這等憂慮,在玄龍眼裡也當然屬於甜蜜的負擔,他樂意看見花珏開心。他實在不想再看見自己的心上人於這等幻夢中受任何苦,單單他此前看到的那些,他認為已經夠了。

“大約從花珏不記得我,而我還記得他的那一刻起,這個幻夢就有些不正常了罷。”他心想。“只是花珏想不起來,我們要如何回去呢?”

玄龍這一番無心之說,沒想到到了後來竟會一語成讖。幾天後,玄龍帶著花珏蕩舟,曬著初秋溫暖不燎人的日光,花珏枕在他懷裡,閉眼睡起了覺。玄龍則雙手枕在腦後,悠閑自在地觀察楊柳綠蔭下幾只蹦蹦跳跳的小鳥。

片刻後,他忽而聽見岸邊跑過一溜兒吵吵嚷嚷的人,步履匆匆,聲如密集的鼓點。花珏被驚醒了,睜開眼睛,卻倏而被頭頂的天光刺痛,花了眼睛。

玄龍伸手捂著他的眼睛,偏頭細聽,遠遠地聽見一小群人竊竊私語道,說是村東頭有個還未出閣的姑娘死在了玉米地裡。

“怎麼了?”花珏小聲問,“我們去看看罷?”

玄龍揉揉他的頭:“不用,我能聽見。”

花珏爬起來扒在他胸前,歪頭道:“你胡說,他們跑了這麼遠了呢,你也不是順風耳呀。”

玄龍雙手攬過他的腰,任他伏在自己身上,將他抱得緊緊的:“哼,我是以前沒告訴你;我可比順風耳厲害,真能聽到,東邊有一戶人家割玉米,割錯了半畝地,另一方獅子大開口要人家賠百兩銀子,現在是兩邊田地的主人各自叫了人來評理呢,說不定一會兒還要打起來。”

花珏果然信了,訥訥地道:“那,那還是不去看了罷……”

玄龍也沒有提這件事。兩個人在湖心蕩舟蕩了一下午,玄龍便送他回家了。

“今天我來晚一點,你先睡,不要等我,聽到了嗎?”玄龍道。

花珏跟他裝傻充愣:“什麼晚一點呀,聽不懂。”

“皮。”玄龍捏了捏他的臉,而後又抱了抱他,下山晃蕩去了市鎮上。

他去得早,趕上了人群還沒有散去的時候,村東頭的玉米地裡早已收割過了,並不存在鄰裡有關割錯地的爭議。玉米地裡靜躺著一具屍體,通體慘白,是個正值豆蔻的女孩子,十指的指甲盡數折斷,裡面填滿了泥土。

女孩身上不著寸縷,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在一邊。有好心人用稻草替她遮掩了身體,卻沒人願意替她擦拭一下身體:這小小的姑娘身上滿是男人射出的淫|液,面上、發間、□□甚而口中,滿滿當當,極盡羞辱。

有人小聲道:“是山頭李婆婆那家的小孫女,這回去要怎麼說?”

“就說病死的罷,老人家了,怕是受不起這等場面。”旁人也小聲道。

卻又更多的人在問:“是誰幹的?”

那聲音不像是在質問,卻透著幾分謹慎。不多時,遠處又奔來一群吵吵嚷嚷的人,為首的兩個男人體型魁梧,二人架著一個不住掙紮的人走過來:被他們架著的那人衣衫襤褸、頭發散亂,口齒不清地吐著汙言穢語,卻沒有人能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