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扒進玄龍懷中,東摸西摸地翻出一片龍鱗,湊近燈盞點燃了當做照明物,而後將燈盞熄滅了。黑暗中只剩下龍鱗燃燒的暗紅色的熒光。

花珏道:“我不點燈了,姚非夢,你過來同我們說清楚罷。為什麼殺人?凡人殺人有律令定罪,鬼魂殺人也要由陰司判官定罪,你如果坐下了錯事,左右都是逃不了這一劫的。”

良久無聲。

花珏坐得屁股有點疼,於是慢慢爬了起來,舉著龍鱗想要上前幾步。玄龍剛要拉住他,卻突然聽見風中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與你無關,此事不應有判官筆插手。”

花珏愣了愣:“判官筆?”

“你若是判我此事,那麼你也難逃一死。”姚非夢道。他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風裡,玄龍擦亮龍鱗,帶著花珏幾步踏過去,卻見庭院的雪地中只留下一對腳印,和前幾次一樣,再不見紅藝人的蹤影。

“等等,有東西。”花珏低下頭,忽而發現了有什麼東西埋在了雪中,在龍鱗照耀下反射著暗淡的光芒。他俯身將雪掃到一旁,試探著摸索了一下,觸控到了一個冰涼而堅硬的東西,像是一個銅殼。

花珏拿起來看了看,驚訝道:“是一個小日晷。”

小小的一個東西,握在手裡十分沉重,紋路中填滿了風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東西。花珏將她拿回房中,對著燈細細打量,卻在不知不覺中恍惚了一下。

燈光替代了日光,在精巧的日晷上指出了節氣與時辰,花珏眼花了,感覺有一隻小黑手摸到了他眼前,如同顛倒晨昏日月那般的手段,將無形的影子往上撥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花珏幾乎能聽見嘎啦嘎啦的聲響,好像毛驢拉磨時,木架拉伸時發出的聲音。

“花珏?”玄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花珏嚇了一跳,陡然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冷汗都出來了。他嚇了一跳,當即也不敢再摸那個日晷了,想著那畢竟是沾染了豔鬼陰息的東西,大約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便將它交給了小鳳凰。

小鳳凰很高興,將它穿了線,掛在脖子上:“這個很好看。”

玄龍低聲問他:“怎麼了?”

花珏驚魂未定,只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可能看錯了。”

玄龍皺了皺眉。花珏抱住他的胳膊,小聲道:“嘲風哥哥,我害怕,你抱著我睡覺罷,今天抱緊一些。”

玄龍摸了摸他的頭:“好。”

花珏洗漱後上床,如願埋在了玄龍的懷裡,整個人都被對方抱得緊緊的,無比溫暖。這一晚玄龍沒有離開他半步,他卻再次被夢魘住了——仍舊是上一回那個紙錢覆蓋江陵的夢,他夢見奶奶帶他去了忘川河畔,身旁是熱烈開放的彼岸花。

而後,飄落的花瓣重新回到花心,緩慢流動的河水倒退,降下的雪花往上湧去,從萬裡冰封的冬日,倒退回了枯葉滿地的秋天。

花珏看見自己變成了一個襁褓中的孩子。

這是什麼時候?他費力地想。

夢裡有個聲音飄過來,清冷的:“三月前,你們這裡是不是在下雪呢?”

你們這裡是不是在下雪呢?

花珏手心一陣劇痛,這才昏昏沉沉地從夢境中脫離,睜開了眼睛。花珏醒來後,發覺小鳳凰已在他手心啄出了血,而玄龍有些慌亂地看著他:“你剛剛昏過去了,我叫你你也不應,連氣息也很微弱。”

無眉出門了,花大寶蹲在他的床尾,叫了一聲。

小鳳凰補充道:“不是微弱,是沒氣了,嘲風快嚇哭了。”

花珏起身用力抱了抱玄龍,然後將小鳳凰和花大寶攬進懷中,喃喃道:“我沒事。”

玄龍探尋地摸了摸他的額角。花珏將他的手放下來,搖了搖頭,發覺自己的嗓子有些幹啞:“我……沒事,我知道江陵這次為什麼下雪了。”

“為什麼?”玄龍問。

花珏慢慢地道:“往前推三月,是正月份,江陵剛好開始下雪。再過一個月,雪停的當天晚上是三月三,鬼門大開,也是鬼市開始的時間。這一天眾鬼法力最盛,甚而能讓凡人看見他們。”

玄龍皺了皺眉:“你是說……最近的節氣,其實是按照三個月以前的來的?”

花珏點了點頭:“我看黃歷,記得很清楚的。我想,有什麼東西在令時節倒退,大約就是要等到鬼門重開的那一天。”

小鳳凰歪斜著倒在他枕上:“時節倒退?聽起來有點嚇人,什麼東西這麼厲害?”

幾人沒有說話,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無眉披著一身寒氣進來,而後伸手推門,抖抖索索地在桌上抱起一個暖爐,輕聲道:“鬼王。”

“鬼王?”花珏問。

無眉點了點頭:“你還記得姚非夢喝過鬼藥嗎?現在我們知道他要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