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門時, 夜還未深, 天幕上剛掛上幾顆稀稀拉拉的星星,追著落日的餘暉而去。花珏不知道無眉所說的鬼市在哪裡,只讓小鳳凰跟著嗅了嗅, 找出陰氣慢慢彙聚的地方。一行人越走越冷, 花珏強給自己壯膽,面上裝作不在意, 堅持不用玄龍拉著走, 而是自己提了一盞燈籠, 雄赳赳氣昂昂。

片刻後, 樹上竄過一隻寒鴉,“嘎”地一聲叫, 花珏嚇得手一抖,險些把燈籠甩出去。最後還是玄龍把他拉到懷裡,牢牢攬著, 接過他手裡的燈籠:“別逞強, 到我這裡來。”

花珏探頭問:“我把眼睛蒙上,你帶著我走好不好?”

從小到大見鬼的心理陰影讓花珏嚇怕了,連一點嘗試的想法都沒有。玄龍見他實在害怕, 便幫他縛了眼, 牽起他的手往前走。

另一邊小鳳凰不停叨叨著:“花珏, 你要這麼想,矇住了眼睛看不見,身邊沒人說話, 誰知道一會兒是誰在拉著你走呢?”

花珏自個兒聯想了一番,頓時感到頭皮發麻,怒道:“不許說話。”

小鳳凰縮縮脖子,乖乖蹲在玄龍肩膀上,安靜了。

然而,過了一會兒,花珏當真沒聽見身邊人的聲音了,他捏了捏玄龍的指尖,小聲問:“嘲風?”但是身邊人沒有給他任何反應。花珏被蒙著眼,身處茫茫黑暗中,心髒砰砰跳了半晌,又喚了一聲小鳳凰,也不見迴音。

“嘲風?”又喚了一聲,仍舊沒有迴音。

他險些嚇哭,腳步也停了下來,半步都走不動了。拉著他手的人也跟著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聲都沒有。花珏只覺得彷彿過了千年那樣漫長的時間,身邊鬼影重重,正緩慢無聲地向他湧來,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身邊的人正在靠近他。

花珏渾身僵硬,感到那人湊近了,靜靜看了他半晌。

而後……在他唇上,輕輕舔了一口。

熟悉的觸覺回歸,溫熱的呼吸相抵。花珏一把摘下眼布,瞧清楚了一臉笑容的玄龍。這條龍微笑著看著他,湊近了摸摸他的眼角,低聲道:“嚇到了?”

聲音低沉,無比溫柔。

而後被花珏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蠢龍!臭龍!”花珏啪啪拍著他的腦袋,隨手丟了張符紙,直接將他拍回了原型。花珏倒拎著龍尾巴,將手裡的小黑龍捲成緊巴巴的一團,隨手就往旁邊一扔。玄龍眼疾手快地在空中展開,扭動著撲了回來,花珏一把將他兜住,仍然不停地屈指狠敲著小黑龍的腦門兒。

小鳳凰畏手畏腳地蹲在一邊,沉痛地搖了搖它的小胖頭。作為共犯,它的待遇要比玄龍好得多,並未受到花珏的毆打。玄龍被打得直往花珏身上爬,又開始叫:“寶貝兒,花珏!花小先生!”花珏沒解氣,仍不停地拍著他,玄龍在緊急關頭化回人形,伸手鉗住他,一把將他圈近懷裡,溫聲撫慰道:“我錯了,沒事了,乖。”

花珏怒道:“誰要乖!”

但是玄龍把他抱得緊緊的,一動也不讓動,花珏掙紮了半天,發覺自己可以算得上是毫無戰鬥力,於是更氣了:“不講道理,不許抱我,你回去給我在麵粉袋裡思過三天!”

“好,三天,三天。”玄龍趕緊安撫。與此同時,遠方透出一點溫潤的亮光來,是江陵人家的夜火。這微末的光芒將兩人的面龐照亮了一瞬,花珏被那燈光所吸引,愣了愣,踮腳從玄龍肩頭處看過去,望見遠處佇立著一座鼓樓似的建築,裡面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隱約有鑼鼓聲響,是一派歡騰景象。

是哪家新開的茶樓歡場麼?

花珏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有些不解。玄龍卻對他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松開他,牽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正朝著那茶樓的方向。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地方,從茶樓底下鋪出幾道陌生的街市,零零散散的有賣小玩意的人,面孔都讓花珏感到很陌生。

卻好似誤入了另一個陌生的城鎮。

“去聽書麼?”

“今兒是哪一場?”

“是天場,走罷,今兒還有新藥來,我們去瞧瞧熱鬧。”

身旁傳來人聲,花珏回頭看去,望見一對衣著平常的男子,正常地聊著天,隨後攜手往燈火最盛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