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被一群人盯著猶然不覺。他還在想著判官筆的事情,猶豫了片刻後,剛要鼓足勇氣,將袖中的琢玉筆摸出來時,卻聽見那判官趕在他前面開了口:“閑話不同您講了,我也是聽鷂鷹傳信,說二殿下如今在蛋裡,不知何時才能出來,特此來獻計策的。”

龍神問:“什麼計策?”

判官悠悠說道:“便是您這位兒媳婦,他身側有一法器,非他驅動作用不可,能夠窺探任何人的前生,亦可以給妖魔鬼怪改命,其名為蜉蝣筆。”

花珏傻了:“蜉蝣筆?”

判官看了看他,眼睛彎了起來:“人間叫它判官筆,是這樣麼?它本來應叫蜉蝣筆,是陰司取三生石磨刻、取忘川水點墨而成,可以判命。在我們陰司,時間幾乎是看不見的,人來鬼往,朝生暮死,皆如蜉蝣,便是這個道理了。”

花珏聽罷,想了想,將手裡的琢玉筆遞出去:“那……這個東西,我早該還給你們。如此珍貴的法器流落凡間,是會掀起腥風血雨的。”

“不著急,小花兒。”判官道。花珏看著他溫和的笑臉,聽他輕緩的聲音,感受到了……猶如慈父一樣的氣息,不由得震動了一下,後退半步。

旁邊的兔兒神抬了抬眼皮:“得,又猥瑣上了,把人家嚇到了罷。”

玄龍幹脆把花珏圈在了懷裡,光明正大地擺出一副護短架勢。花珏手足無措地站著,看那判官走來,將那枚蛋放在他眼前:“想知道二殿下的機緣,你可用蜉蝣筆檢視。”

花珏還沒回答,判官便再道:“這個法器,我暫時不會將它收回。只不過有些東西你需要知道,我慢慢地教給你。比如——我曉得你幫一隻鳳凰看過命了,定然也進過蜉蝣筆造的前世幻景,只不過你知道要如何出來嗎?”

花珏訥訥道:“……死。”

“是的,死了便能出來。只是如何在中途退出來呢?一人一生,年月漫長,尋常人恐怕挨不到那個時辰。”判官笑道,“如今我將這些東西告訴你,你日後用來也會更加得心應手。”

花珏有點懵,他想起了之前在幻夢中死活找不到辦法出去的痛苦經歷,不由得認真聽了起來。現在想來,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寶物幾乎一無所知,也算是糟蹋了。

判官一五一十,將這支筆的規律全部告訴了他:“已死或失憶之人,蜉蝣筆會讓你以身替之;而清醒康健之人的命數,則會清晰地展露在你面前,這也是你看見的嘲風與鳳凰的命格不同的原因。”

花珏垂下眼來去看那顆龍蛋:“那……睚眥呢?”

“身死化而為蛋,算作半生半死。你不必害怕,二殿下這樣的情況,該是如何便是如何,不會讓你像在那隻鳳凰的幻境中一樣,再來過一遍他的人生。”判官道。

他凝視著花珏的眼睛:“你願意替龍神大人,看一看二殿下這些年經歷了什麼嗎?”

殿中的海魚精們紛紛跪下了,唸叨著:“願意的,願意吧……”

花珏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你不親自來看嗎?”

判官微笑:“這支筆,你來用是最合適的。”

花珏飛快地向旁邊看了一眼,看見了神色有些忐忑的龍神和一臉冷漠的玄龍。他握住玄龍的手:“我想帶他去,可以嗎?”

判官啞然失笑:“當然可以,不過你們參與不到二殿下的幻境中,幾個人去,實際上沒有分別,很快便出來了。”

花珏卻已經做好了決定:“那好,我要跟嘲風一起。”

玄龍沒有出聲,嗖地一聲變成了龍形,卷在了花珏身上。花珏有些意外,本以為以這條龍愛撒嬌賭氣的脾性,他會抗議一番,沒想到此刻竟然如此乖巧。

花珏和他臉貼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而後用自己手上還未幹涸的血跡,蘸來在紙上寫下了睚眥的名字,隨後將符紙貼在了眼前的蛋上。

隱隱光華起,花珏瞧見了呼嘯奔來的場景,流光溢彩地,將要淹沒他的眼睛。他抓緊時間向旁邊看去,再向判官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將判官筆收回去嗎?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不該佔有。”

判官沉靜地道:“不,花珏,天上地下,你才是它選定的主人。在我看來,也唯有你有資格掌控它。”

花珏暗想:“為什麼?”

但他沒有說出口,他不知道玄龍為了他曾強闖過一次陰司地府,將那裡攪弄得天翻地覆,最後得知生死簿上無他姓名。

玄龍動了動,抬起頭來望他。自從花珏得來翡翠眼,治好了玄龍的一隻眼睛後,玄龍的右眼便與左眼不同了:為龍身時,他的右眼為翠色,左眼為白色;為人身時,兩隻眼睛都是烏黑的,只是右眼比左眼多出了無窮的光華,時時刻刻彷彿風吹散的流雲般變幻不息,帶有令人目眩神迷的誘惑力。看不出來其中是愛戀,溫柔,還是審視與隱憂。

那眼裡彷彿在無聲地詢問,花珏,你到底是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