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並沒有聽說過林和淵被貶為庶人的事, 他見人上門, 林和淵穿著一身布衣,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低迷頹廢的氣質,與之前作弄花珏時的跋扈截然不同, 態度也恭順了很多:“我想見您, 有一事相求。”

花珏還記得這人之前要對他下死手,也不想再跟與玄龍有交集的人扯上關系, 吩咐花大寶送客。花大寶出去後, 老實不客氣地道:“我哥生病了, 才沒工夫管你, 你走罷。”

林和淵聞言卻不為所動,鐵了心一般地要見花珏一面, 甚而在他屋前跪下了。花珏本來不準備理會這個人,想了想又怕這事鬧得太大,會傳到玄龍那裡, 百般無奈之下, 這才讓人將林和淵請進屋。

花珏披了一件袍子,就坐在床前見客。

林和淵望見他時卻是一愣:“……鳳篁公子氣色不太好。”

花珏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叫花珏,你這麼叫我好了。不知殿下有何事找我?我如今生了病, 再落一回水便真上不來了。”

林和淵卻再度跪倒在地:“鄙人當不起‘殿下’這個稱呼, 如今只是一個庶人。以往種種, 花公子盡管追究我,我千殺不足以正其過,唯獨想公子聽一聽我的話, 救我一命。”

“救你?”花珏睜大眼睛。

林和淵緩緩點頭,開口道:“我聽聞您……似與三青國師有些緣分。”

花珏坐在床上,聽這人一同倒騰,終於聽明白了:林和淵因為打了敗仗,被以往看不慣他的人咬住了傷處不放,最終落得一個貶為庶人的下場。林和淵本來心性便孤高,受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後難以置信,不料禍不單行,這人最近就像是犯了水逆一般接連遇到壞事錯事,近來甚而有人傳言,陛下將取他性命。

林和淵道:“我以往在國師那兒求了一卦,他道我‘切莫欺人,不可越過’,我處處刁難他人,果然落得如此地步。只是我這回再去求見國師時,他卻不肯見我。有人說,那回秋狩,有個少年人蔔方位風水,與三請大師蔔得一模一樣,我這才想來試試,打聽過後便知道是公子。”

無眉在一邊旁聽,閑閑地道:“是這樣,三青他見不見人全看脾氣和心情,你沒見到他也不算什麼稀奇事。照我看,你就把自己的王位作沒的。”

林和淵臉色鐵青,卻並未反駁。

花珏的聲音很微弱:“我尚且自身難保,即便是給你算了,也不見得有什麼辦法。命已定,但運可改,要改約莫也困難,這件事……”

他忽而住了口,心裡隱約浮現出完全相反的一句話,是那回小鳳凰告給他的:“……運可改,但命已定。”

不過是掉換個順序,側重點卻不同。他從少年時學的便是人定勝天的說法,從未聽人講過命運是焊死的,否則人世間該少多少希望。

命已定……但有人可以改命。

想到這裡,花珏心跳了一下。一樣奇怪的想法在他心中逐漸萌生,他費力開口道:“把你的八字寫給我。”

林和淵還沒反應過來,在花大寶不耐煩的催促下才匆匆拿起筆,誠惶誠恐地寫了送上。花珏看過他的八字後,良久道:“你……是富貴命。少時家散親離,命懸一線,卻遇到貴人救助。”

林和淵趕緊點頭:“是這樣,花公子算得對,我便是十五歲那年被聖上撿回去,當了異姓皇子。之後呢?”

花珏頓了頓,再緩緩念道:“此後……平安順利,一世無憂。”

林和淵愣了愣,一旁的無眉也愣了愣。

前幾天花珏在他面前裝啞巴,後來他不再追著花珏逼問,花珏便當他不存在,這次更是毫不避諱地當著他的面給林和淵算起了命。無眉此前跟隨三青做事,雖然三青拒絕教給他玄學相術,但他偷偷摸摸自學過一點,憑著那點模糊的印象,也知道花珏算得沒錯。

“花公子……”林和淵訕訕地道,似乎不解其意。

花珏卻閉上了眼睛,用力按了按太陽穴:“你……給我一點時間,我要想一想。”

林和淵本來就有求於他,哪裡敢說半個不字,急忙告退了。

花珏等他走後,一反常態地沒有睡覺,反而穿衣起身,告訴花大寶:“我想出門走一走。”

花大寶聽說他想出去,以為他病快好了,當即喜不自勝地讓人備好了車馬,還把小鳳凰裝進了一個荷包裡,系在花珏的腰上:“你乖,說點好聽的給我哥,讓他高興一下。”

小肥鳥瞪了他一眼,回頭扯著嗓子喊:“花珏,開心。花珏,開心。”

花珏精力不太集中,沒花太大力氣去理會這件事。林和淵的命格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花珏終於意識到,這二十年的幻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是被他忽略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