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刻, 天空飄了一些小雨。無眉從三青那兒領了命, 名正言順地跟著玄龍一路下山,回到了王府中。三青本人卻並沒有和他們一道。

路途中,無眉問玄龍:“您家中那位原是姓李麼?”

玄龍愣了愣。他自然知道花珏是個掉包的, 鳳篁的原名他也只在贖人回來之後匆匆看過, 並未過多關注,只記得似乎叫李焚秋。

他問道:“原名為何, 影響三青大師為他看病嗎?”

無眉盯著他, 搖了搖頭:“不影響。只是國師他近日身體抱恙, 無法隨王爺前來, 還請王爺諒解。我姑且代替看一看,再回稟他, 這些事情只是按慣例問一下而已。”

三青倒不是擺架子,而是真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折騰不起。無眉這幾天去看他時, 幾乎能看見他身上的死氣。

三青撩開袖子給他看, 他右手出現了一大片可怖的烏青色,整個手臂僵硬板結,不能活動了, 而這種情況正在逐漸蔓延到他全身:“我大約就是這幾天走了。時辰可能提前, 按道理……紫陽王府中的那個人應當有辦法治好自己的病, 只是不知為何沒有用。要是初九之前沒能查出原因,那麼我也愛莫能助。”

無眉敏銳地問道:“你說那個人應該有辦法是怎麼回事?”

三青藹然道:“往後我會告訴你。”

“怎麼告訴?你馬上要咽氣了,託夢告訴我嗎?”無眉瞪他。

三青笑了:“是, 託夢告訴你。如果你我二人有緣,說不定以後你能碰見轉生的我。”

過了一會兒,他再低低地道了聲:“那位叫花珏的小公子……過幾天,我會親自去見一見他的。但不是現在。”

無眉並不信他。三青有呼風喚雨、上請天動之術,但是生老病死尚不能易,世間有沒有黃泉路還要另說,他怎麼能掌控自己的轉生呢?

但他什麼都沒說,照舊下了山,去給花珏看病。

這幾天小鳳凰和花大寶聽了玄龍的話,有意控制著不讓花珏總是睡,有機會還用改裝的小輿車推著他到處走走逛逛,花珏難受了一段時間後,情況似乎比原來稍微好了一點。花珏有時想讓他們別管他,反正要替小鳳凰看完他這一生,最終結局必然是死到臨頭,還不如給他個快活,讓他早點嗝屁。

但他看小鳳凰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成天找他自我檢討,這便閉了嘴,心想自己養的都是些什麼傻裡傻氣的家夥,一個比一個傻。

他自認清閑地徹日等死,沒過多長時間,玄龍卻再次過來了:“我……找了位郎中,替你看一看病。”

花珏仰臉看他,過後避開他的視線:“……不用了吧。”

玄龍堅持道:“看一看。”

花珏遠遠地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一眼就把裹得嚴嚴實實的無眉從人堆裡挑了出來。花珏本來正愁找不到辦法推拒,這下總算挑了個理由:“我生病應該找郎中,不找道士。”

玄龍深深吸了一口氣:“是三青國師的人,你相信我,讓他給你看一看。”

花珏見他十分堅持,左右沒有辦法,便沒有再拒絕。只是他想到無眉見過他兩面了,也聽過他的聲音,便要求在兩人之間隔一道屏風。

無眉過來是打探情況的,半點醫術都不會,只像模像樣地替他診了一會兒脈,然後不動聲色地道:“可否讓在下看一看公子真容?某看過公子氣色,對於病情的七成推斷才能成為十成。”

花珏打的便是掩飾自己的主意,怎麼可能讓這小孩兒得逞。他收回手,對著旁邊的人搖了搖頭。花大寶察言觀色,出聲道:“我哥他累了,說不行。”

一旁的玄龍卻道:“可以。”

花珏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離座,準備離開。玄龍趕上來拽住他的手,低聲道:“這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時候。”

怎麼就不能讓他一帆風順地死呢?

花珏懷著這些天對玄龍的抵觸情緒,有些慍怒,玄龍卻面無表情地強行將他拉了回去,放在座前,又讓人撤了屏風。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一眼,花珏掙紮了幾下沒掙脫,一門心思生悶氣,玄龍卻像是有點破罐子破摔了,不管他反應如何,只求他能安安生生看完病。

無眉第一次看見花珏真容,著實被驚豔了一下。之前圍繞在他腦海中那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又出現了:他給人的感覺像極了三青。

不如說,要是三青沒有生病,可以以真面目示人的話,那麼花珏的樣子便是無眉想象中,三青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