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琳此刻猶如梨花帶雨,更添豔麗之色。口中柔聲說道:“師父,弟子沒有做違背師規的事,只是田伯光這惡人……他……!”

定逸道:“你不用說了,為師必當殺了田伯光、令狐沖兩個惡人給你出氣。”

儀琳睜著清亮明澈的雙眼,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說道:“令狐大哥?他……他……”突然垂下淚來,嗚咽道,“他……他已經死了!”

眾人聽了,都是一驚。天門道人聽說令狐沖已死,怒氣登時消滅,大聲問道:“他怎麼死的,是誰殺死他的?”

儀琳道:“就是這……這個青城派的……的壞人。”伸手指著羅人傑的屍體。

餘滄海怒道:“你們五嶽劍派是好人,我青城派就是惡人嗎?”

儀琳垂淚道:“餘師伯我不是說你,我只是說他。”

餘滄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師父,你敢奉觀音菩薩之名,立一個誓嗎?”

儀琳道:“我對師父決計不敢撒謊。”跟著向外跪倒,雙手合十,垂眉說道:“弟子儀琳,向師父和眾位師伯叔稟告,決不敢有半句不盡不實的言語。觀世音菩薩神通廣大,垂憐鑑察。”

眾人聽她說得誠懇,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都對她心生好感。一個黑鬚書生一直在旁靜聽,一言不發,此時插口說道:“小師父既這般立誓,自是誰也信得過的。”

定逸道:“牛鼻子聽見了嗎?聞先生部這般說,還有甚麼假的?”她知這鬚生姓聞,人人都叫他聞先生,叫基麼名字,她卻不知;只知他是陝南人,一對判官筆出神入化,是點穴打穴的高手。

眾人目光都射向儀琳臉上,但見她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純淨無暇,連餘滄海也想:“看來這小尼姑不會說謊。”花廳上寂靜無聲,只候儀琳開口說話。

只聽儀琳說道:“我昨日下午,我隨了師父和眾師姊去衡陽,行到中途,下起雨來,下嶺之時,我腳底一滑,伸手在山壁上扶了一下,手上弄得滿是泥濘青苔。到得嶺下,我去山溪裡洗手,突然之間,溪水中在我的影子之旁,多了一個男子的影子。我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背心上一痛,已被他點中了穴道。我害怕得很,想要呼叫師父來救我,但已叫不出聲來。那人將我身子提起,走了幾丈,放在一個山洞之中。我心裡害怕之極,偏偏動不了,又叫不出聲。過了好一會,聽得三位師姊分在三個地方叫我:‘儀琳,儀琳,你在哪裡?’那人只是笑,低聲道:‘他們倘若找到這裡,我一起都捉了!’三位師姊到處找尋,又走回了頭。”

“隔了好一會,那人聽得我三位師姊已去遠了,便拍開了我的穴道。我當即向山洞外逃走,哪知這人的身法比我快得多,我急步外衝,沒想到他早已擋在山洞口,我一頭撞在他的胸口。他哈哈大笑,說道:‘你還逃得了麼?’我急忙後躍,抽出長劍,便想向他刺去。”

“不料那人武功好生了得,伸手便奪過我的長劍,手拿著劍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劍尖,只輕輕一扳,卡的一聲,便將我這柄劍扳斷了一寸來長的一截。”

儀琳伸衣袖拭了拭眼淚,硬嚥道:“那惡人田伯光只是逼我,伸手扯我衣裳。我反掌打他,兩隻手又部被他捉住了。就在這時候,洞外忽然有人笑了起來,哈哈哈,笑三聲,停一停,又笑三聲。田伯光厲聲問道:‘是誰?’外面那人又哈哈哈的連笑了三次。田伯光罵道:‘識相的便給我滾得遠遠地。田大爺發作起來,你可沒命啦!’

洪小帥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下半場輪到自己和令狐沖出場了。

果然,儀琳續道:“田伯光出洞,令狐大哥和這位洪大哥便進了洞來……在回雁樓令狐大哥本來打不過田伯光那惡人,後來洪大哥與令狐大哥用計跟田伯光打賭,洪大哥跟令狐大哥說了一會話,令狐大哥便打敗了田伯光,只不過令狐大哥、洪大哥都受了傷,後來這惡人便來了。”用手一指羅人傑說道:“刺中令狐大哥的胸口,令狐大哥又用計把他騙了過來,反殺了他!”

儀琳述說完了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援不住,身子晃了幾晃,暈了過去。

定逸師太伸出手臂,攬住了她腰,向餘滄海怒目而視。

眾人默然不語,想象回雁樓頭那場驚心動魄的格鬥。在天門道人、劉正風、聞先生、何三七等高手眼中,令狐沖、羅人傑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沒甚麼了不起,但這場鬥殺如此變幻慘酷,卻是江湖上罕見罕聞的淒厲場面,而從儀琳這樣一個秀美純潔的妙齡女尼口中說來,顯然並無半點誇大虛妄之處。

洪小帥拱手說道:“列位都聽清楚了?此刻是非已分明,我說的不假吧,令狐沖是一個熱血好漢子吧!所以呢,不要聽風就是雨,妄下定論,以一己偏見度人。你們冤枉我和令狐沖是淫賊,我們受點委屈事小。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江湖中人恥笑各位是非不分,善惡不辨那該有多麼可笑,對各位的臉面……嘿嘿!”

劉正風向那姓黎的青城派弟子道:“黎世兄,當時你也在場,這件事是親眼目睹的?”

那姓黎的青城弟子不答,眼望餘滄海。眾人見了他的神色,均知當時實情確是如此。否則儀琳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話,他自必出言反駁。

餘滄海轉頭看向洪小帥,面色鐵青,冷冷的說道:“這位小友,你既然與令狐沖同在回雁樓上,那麼請問我青城派到底甚麼事上得罪了你們,以致令師兄一再無端生事,向我青城派弟子挑釁?”

洪小帥搖頭道:“在下不知。那是令狐兄和貴派羅兄私人間的爭鬥,和我們……”

話猶未畢,忽聽得豁喇一聲,西首紙窗被人撞開,飛進一個人來。

廳上眾人都是高手,應變奇速,分向兩旁一讓,各出拳掌護身,還未看清進來的人是誰,豁喇一響,又飛進一個人來。這兩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動。但見兩人都身穿青色長袍,是青城派弟子的服色打扮,袍上臀部之處,清清楚楚的各印著一個泥水的腳印。只聽得窗外一個蒼老而粗豪的聲音朗聲道:“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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