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了,那就是這些馬車要去的地方。”獸人笑了起來,表情中混合著嘲諷與悲傷,“小子,現在的你和我們一樣,是一名角鬥士。”

在很久以前,大盧爾德競技場是榮譽和熱血的代名詞。每隔五年,無論是處於什麼樣的情況,這裡都會舉行一次盛大的競技典禮,雲集全世界最著名的戰士——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皇帝雅加西——為了榮譽、地位、名聲或者是其他一些常人無法企及的東西而戰鬥。

可是現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盡管競技場一如既往地宏偉,然而統治它的人卻在不斷地沒落。自路維絲之黎明過後,雷娜斯聯盟便在短短五十年內分裂,其中最大的一部分——索非亞帝國成了大盧爾德的新主人。這個世襲制帝國的統治者一代比一代無能,到了伊修託利歷八年,現今的國王阿爾漢佐·林諾特成天沉浸於酒色之中,而他的繼承人,王子艾德·林諾特則迷上了血腥的角鬥。

於是理所當然地,大盧爾德競技場成了大盧爾德角鬥場。為了滿足王子的愛好,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大批奴隸或囚犯被標上紅組或藍組的標誌,在熱砂戰場上、皇帝鋒下相互撕殺,直到其中一方流盡最後一滴血為止。

不過在大規模角鬥進行之前,艾德·林諾特一向喜歡放上一道開胃菜,單人決鬥——一場由身手不錯的死囚對付某種希奇古怪魔獸的表演,結果大多慘不忍睹,但是對於挑逗起觀看者的興趣和柵欄中的囚犯的恐懼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今天,被選做單人決鬥的囚犯正是羅蘭。

“格雷羅,你覺得怎樣?”目送著羅蘭被兩名士兵帶到準備室,剛才盤問他的男子問獸人。

“韋沃,‘失憶’這種三流小說家才想得出來的蠢藉口用在現實中可不合適。用屁眼想都知道,這家夥是安插進來的。”獸人輕蔑地笑了一下,但接著表情卻變得嚴肅異常,“在這個骨節眼上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家夥,恐怕對方是嗅到些什麼了。”

“沒關系,輪到我們上場時便能得到答案。”韋沃回答。

“沒錯,不過最好還是盯緊那個叫羅蘭的小子。”格雷羅堅持自己的看法,“單人決鬥可能是罩眼法或者苦肉記,或許魔獸是由法師操縱的,而且並不是沒有囚犯取得勝利的先例。”

“或許。”人類男子聳了聳肩,他說著將頭湊近鐵柵欄,和其他人一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競技場中即將展開的戰鬥。

那個青年將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呢?韋沃好奇地猜測。

我將要面對的敵人是什麼樣的呢?羅蘭不安地想著,下意識地握緊雙手巨劍的劍柄——這是他在武器庫中能找到的最稱手的裝備,至於為什麼稱手,羅蘭自己也不清楚。

青年承受著來自競技場觀眾們的各種喧囂,以及衛兵略帶同情的目光,緩緩地走進熱砂戰場。這片屬於戰士的土地一如既往地血般鮮豔,而現在,它的中央多了一座高聳入雲的方尖塔——皇帝鋒。羅蘭就這樣無言地注視著一切,回憶讓所有戰士沸騰的傳說,繃緊全身的神經,試著讓自己進入最佳的戰鬥狀態。

但是緊接著,從對面傳過來的咆哮聲幾乎撕裂了他的耳膜。當對手足足有六米高的身軀走進羅蘭的視線時,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充分準備的青年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巨人的全身都包裹在鐵板一樣的鎧甲中,手中握著的大棍比青年的腰更粗,只有一顆布滿血絲的眼睛證明瞭它的身份。

“我的天……最殘暴最嗜血的獨眼巨人~!”羅蘭的牙齒格格做響,“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現在還認為他是帝國派來的臥底嗎?”韋沃微笑著問獸人。

“……”

由劍術高超的死囚單挑全副武裝的獨眼巨人,隨後再繼續血腥的車輪戰,這樣的角鬥的確很讓人興奮。不過對於艾德王子來說,今天他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競技場的貴賓席上,自己的座位旁——在那裡,一位美麗絕倫的精靈女子正斜依著椅子,她有著比雪更白皙的面板以及海水般湛藍的長發,在翠綠色連衣裙的襯託下,看上去就像是隻存在於童話中的美人,凡人永遠無法觸及的藝術品。

來自遙遠國度的精靈公主,奧露哈·恰薩利。

“不過真沒想到,以高雅聞名的精靈也會喜歡觀賞這樣的角鬥。”王子故做親近,“親愛的奧露哈,我想我有義務提醒一下,過會的場面可是會非常血腥的。”

“對於長期處於流亡生活中的人來說,一點點血腥算不上什麼。”精靈抱以嫵媚的笑容,“如果不是三天前恰巧遇到王子殿下的狩獵隊,恐怕我和我的侍衛此刻已葬身於叛軍的亂刀之下了。那些暴徒見到貴族就殺,連使節都不放過,實在是太殘忍了。對吧,艾伯塔?”

站在兩人身後的精靈劍士默默地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看著被俘虜的叛軍在競技場內與猛獸撕殺,也並沒有什麼。”奧露哈淡淡地總結。

“當然當然,現在您完全不必擔心,身為索非亞帝國的王族,我絕對不會讓那些愚民打擾到我們的,而且我還會讓他們上演一出好戲。”艾德說著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女孩的手,細膩的感觸頓時令他全身熱血沸騰。

這真是上天恩賜給我的禮物~!艾德·林諾特這樣想著,幾乎快要笑出聲來。他相信以自己的手腕,用不了幾周這個漂亮的精靈就會躺在後宮的床上了。或許那個侍從會有點麻煩,可是即使劍術再高超,在整個索非亞近衛軍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他們之間也的確只是主僕關系而已。王子回想著幾天來自己試圖與奧露哈親近時對方的神情,然後如此判斷。一定是我想得太多了……不過,多殺一個人和少殺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正當艾德遐想連翩之時,獨眼巨人的咆哮聲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看臺。嗜血的王子興奮地注視著身形龐大的魔獸,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殺戮。但是他卻並沒有察覺到,當那個金發男子走出陰影時,奧露哈的如水的雙眸卻在那一瞬間完全凍結了。

那是~!?

精靈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就喊出聲,然而塵封的記憶卻依然如潮水般湧出,令她的全身顫抖起來。

下一刻,巨人的鐵棍當頭砸下。

羅蘭急忙側翻,以狼狽的姿態躲過了這一擊——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盡管自己鬼使神差地選了最巨大的雙手劍作為武器,可是這“最巨大”的東西在對方眼裡看來,恐怕和牙簽沒什麼區別。

這種應對方式非常有效,幾個回合下來,大棒都沒能擊中四下亂滾的目標。接二連三的失敗激怒了獨眼巨人,它於是運起全部力量,鐵棒頓時舞成了一架恐怖的風車,地面上也跟著揚起一陣又一陣的塵雲。眼明手快的羅蘭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青年不顧從身旁呼嘯而過的大棒,奮力沖進煙霧中企圖突圍。

可是這次他的判斷卻失誤了——獨眼巨人定位獵物的方式,並不是僅僅依靠視覺和聽覺。當羅蘭隱匿於塵埃中緩慢移動的時候,反而成了最佳的靶子。當大棒攜裹著狂風刮來的瞬間,年輕的角鬥士甚至來不及躲避,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正面格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