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和楊惟德上前與石全彬見禮。

這一年石全彬藉著提舉三司條例司的機會,到皇宮外面來任事,跟外朝官員接觸得多,大家都認識他。此時宮裡面是閻文應得勢,他內靠著楊太後賞識,外靠著呂夷簡和張士遜關照,風頭一時無兩,無人能與之相抗。

內侍雖然是皇上身邊的人,升遷和官職安排之類卻是由樞密院負責,還有一部分權在宣徽院,並不是由皇帝親自掌管。趙禎其實煩閻文應煩得不行,但一來他本是孝子,不能違背楊太後的意思,二來自己性子軟,下不去狠手,三來尊重外朝宰執們的權力,也就只好由著閻文應在宮裡面呼風喚雨。

落了座,下人上了茶來,幾人喝了杯茶。

徐平道:“你們送刻擺去洛陽,有幾件事情我要交待,務必謹守!”

三人一起應諾。

“第一個,要送的刻擺雖然制的時候就上心,其它的都結實厚重,但到底是裡面機關重重,精細得很,路上一定要注意不要磕了碰了,也不要太過顛簸。”

見三人點頭,徐平又道:“第二個,昨天夜裡已經與宣德門外的蓮花漏對準了時刻,你們切記不許再調。不管這刻擺與洛陽司天監的刻漏對不對得上,差多少,都原樣擺在那裡,你們照實回來稟報。”

歐陽修笑道:“待制多慮了。這刻擺如許大我物件,而且聽說裡面機關眾多,我們就是想調,也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你們沒必要知道,但楊惟德是司天監裡的人,他是知道的。”

楊惟德急忙拱手應諾:“下官一定謹記待制的話,絕不敢輕動!”

徐平點頭:“嗯,你務必記住此點。還有最後一件,這刻擺到了地方之後,是個什麼樣子,如何安放的,安放時洛陽司天監的刻漏是什麼樣子,務必要記得清楚。等你們回來之後,要向我詳細稟報,最好是寫下來,寫清楚!”

時間是很神奇的,在徐平前世,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隨時知道準確的鐘點,對此已經沒有了感覺。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徐平卻充分地意識到時間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面面,那是真地相當不方便。

官員上朝,都是按著司天監從宣德門外鐘鼓樓發出的訊號,那是半夜,百姓怎麼可能也按著這作息時間?不說別的,三司的新場務裡,想要規範工作時間就相當不容易。那裡是城北,人戶本來稀少,宣德門鐘鼓發出的聲音根本就傳不到那裡,用沙漏又太過簡陋,計時不準。加上這個年代不可能燃燈工作,那成本三司也負擔不起,上工下工便就變得非常麻煩,工錢計算也複雜起來。

擺鐘這種等東西看起來不起眼,卻影響社會的很多方面,也影響科技發展。

正是因為重要,徐平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一點紕漏。沒有人是神仙,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完備,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需要用認真的態度去克服。

徐平看看三人,目光掃來掃去,最後看著歐陽修道:“歐陽修,此次以你為主。”

歐陽修拱手:“待制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我再說一遍,這次你們一定要小心,如果出了意外,三人多商量,切不可魯莽行事。從這裡到洛陽,雖然只有幾百裡路,但這個世界上,不同的地方不但是地理不同,天時也未必相同,出什麼事都很正常。你們要做的,就是小心把刻擺原樣送到洛陽司天監去,把遇到的一切都記下來,不要自作主張!記住,不要自作主張!”

見徐平一再強調,歐陽修的心裡不由也緊張起來,沉聲道:“謹遵待制吩咐!”

楊惟德和石全彬也一起拱手:“遵待制吩咐!”

徐平點頭:“也不用太過拘謹,小心認真就好。我讓三司特製了一輛馬車,只要在官道上,應該就不會顛簸。你們與刻擺一起,都安坐車內,不要騎馬了。這一路上三人都要在一起,不要分開,回來之後我要聽到最詳細的回報!”

歐陽修急忙點頭,自己也沒馬騎啊,要是出門的時候再去借馬,還尷尬了呢,坐在車上正好。而且幾百裡路,還是坐車舒服。

看看天時不早,徐平覺得該叮囑的都說過了,才讓他們上路。

石全彬帶的有甲士,是專門護送刻擺的,早已經等在徐府的院裡。刻擺關繫到司天監觀天象,涉及到歷書節氣,涉及到國家儀制,出行規格還是很隆重的。

備注:楊惟德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觀察超新星並進行了詳細記錄的人,他稱之為“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