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因為王沿在奏章裡面說得明白,你好大喜功,無論如何都不聽他這些耿直之言,沒有辦法,他才單獨上奏章。而且,他也知道不對,上章自劾。”

“好,好,他這一手倒是漂亮,以退為進啊!不過,清自是清,濁自是濁,我這裡河道查探得清清楚楚,從那裡開口,從那裡合流,都明明白白。甚至於開渠要用多少工,要挖多少土石,要花多時間,都算得明白,豈是他幾句話就否定得了的?!”

李用和連連搖頭:“徐平,你還是不明白,官場上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無法這樣說清楚的。你覺得自己算明白了,但你算出來的這些,有幾個人懂?官場上講究的是一人做事,許多人幫襯,這才是常理!你總是覺得你自己什麼事情都能做,別人的心裡怎麼想?就像現在,你需要的不是把事情搞清爽,你需要的是有人幫你!”

徐平看著桌子,愣了一會,抬頭對李用和道:“朝堂裡的宰執大臣,他們總不會就憑著王沿的幾話,就把這事情定下來了吧?聖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時,也想著要大有作為,不會就憑著這樣幾句話,——就不相信我了?”

“官家自然是信你,不然我哪裡知道這麼多?出城的時候,官家特意把我找進宮裡面去,與我說了這些話,讓你的心裡有數。可在我大宋為官,不是靠著官家相信你的話就行了,你要讓滿朝文武也要認可才行啊!你已為官多年,這個道理自然明白!”

“那麼,就是朝堂的宰執大臣不信我了?”

“好吧,我跟你講明瞭。呂相公嫌你大權獨攬,在三司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只是一直忍你罷了。王相公呢,本來對你也沒有惡感,但王沿講你一到河陰縣,便就把兩家大戶隨便找個藉口抓進牢裡,讓縣裡民怨沸騰。再加上前些日子你在三司裡做的事情,王相公嫌你做事太急,考慮不周,與民爭利,也不想為你說話。至於其他的宰執大臣,你覺得張樞密會為你說話嗎?其他人也只是看這三人臉色罷了!”

“哈,哈哈,”聽到這裡徐平不由笑了起來,“說來說去,我原來在朝堂裡已經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憤了!虧我還一直覺得自己做了許多事,現在府庫充盈,就是對我意見,看在錢的面上,也不會怎麼怨我,沒想到竟是如此啊!”

李用和看著徐平,見他的眼色清明,並沒有真地被氣昏了頭,心裡稍定,嘆口氣道:“所以我說,你現最重要的不是把事情做好,而是要找到人幫你。如今朝裡,為你說話的都是一班中下層官員,雖然人數也不少,但濟得了什麼事?”

“哦,原來還有人為我說話嗎?”徐平的頭猛地抬了起來,看著李用和。

“自然是有的,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瞎子。不過王拱辰、韓琦、王素這些人,人微言輕,說了又有什麼人聽他們的?你現在爵至郡侯,官至副使,離著宰執的位子也已經不遠,這些人怎麼能夠指望得上?”

“不指望這些人,世叔,我又能指望誰呢?我阿爹就是個賣酒的,除了你之外再也不認識什麼大人物,真正靠的還是自己!只要那些年輕人不嫌棄我,現在朝堂上的人總不能在政事堂裡面坐一輩子,我慢慢等就是了!”

“你莫非就真地沒有想過找人幫自己?”

“找誰?怎麼找?送禮巴結?遞帖子認門生?即使我拉得下臉,皇上會怎麼看我?我從一個邊疆小郡的通判,一年時間做到三司副使,我知道地位是怎麼來的。”

李用和急得拍桌子:“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話就是官家讓我轉告給你的!如今你還年輕,根底太淺,該低頭的時候就要低頭!”

徐平微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麼。這事情他比李用和想得清楚,現在坐大位的這位皇上,可不是什麼意志堅定的人,現在有了阻力,可以鼓勵自己去拜碼頭。但真到了自己獨當一面的時候,他可能就會想起這些事,從而對自己不信任。

那又何苦呢?年輕的時候多些磨難,換來以後的穩定,這賬很容易算。

李用和其實心裡也清楚這一點,而且也知道徐平的為人,見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勸他,對他道:“再說,還有一個辦法?”

“世叔請講。”

“官宦人家嗎,姻親也是拉近關系的辦法。盼盼也已經長大了,其實你可以試著幫她結一門好親事,不也是一條路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