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點點頭,心裡喜滋滋的,想著要給負責的內侍一點賞賜。

“不過,秧苗也不是長得越大越好。”徐平又道,“插秧的時候,最好是四五片葉子,小了就會長得瘦弱,大了主根長成,會影響分櫱,最後産量都會減少。”

聽了徐平的話,趙禎心裡不由緊張起來。作為皇上,不能在臣下面前一驚一乍的,他也不說話,直接彎下腰看田裡的秧苗,數了一會直起身來道:“還好,只是稍微有些大而已。乘著穀雨剛過,這兩天便讓內侍移到稻田裡。”

晏殊在一邊一直不說話,這些事情他一竅不通,也插不上嘴。讓他寫首漁歌唱晚稻花飄香的詞都難為他,更不說這些種地的具體門道了。

看過秧田,三人才來到花木掩映的涼亭裡。

吩咐徐平和晏殊兩人落了座,趙禎道:“徐平,今日招你來,是問一問開封府營田務的事情。晏學士剛從應天府回朝,也聽一聽。”

徐平微躬身道:“聖上垂詢,微臣必盡心盡力備問。”

“自年初開始,你在三司倡議建場務,開新鋪子,現在又建營田務,應當不是心血來潮吧?這一件一件事情,我總覺得你是有步驟地來做。”

“陛下英明!自古以來,常說天下之民分四種,士農工商,士人自然是晏學士和微臣等,協助陛下治理天下,盡心盡力上讓國家太平,下讓黎民安樂。其餘農工商,便是微臣做的這幾件事情。三司總理天下錢糧,收天下之財,以供國家之用,自然不能夠只懂著向民間收財,而應該能夠做農民的事,做工匠的事,做商人的事。新開場務,便是三司做的工匠的事,為天下工匠做個榜樣。新開的鋪子,使百貨流通,讓商人學習。而營田務,不僅僅是為了開墾荒田,多收糧米,更重要的也是為天下農民做個榜樣。改進農具,選育良種,為諸般農事詳定合理規制,讓百姓種田從此有章可循,這才是營田務設立的目的。”

趙禎倒沒想到徐平真是有一整套的規劃,頗為出乎他的意料,不由看了看晏殊。

晏殊道:“太宗曾經下詔天下設農師,為農事立法,為種地百姓之師。可惜到如今年月久遠,舊制不存。徐待制倡議所設的營田務,頗有太宗的遺意,而且收歸三司,天下如一,不失為良法。臣以為,此事大可以推行。”

聽了這話,徐平不由對晏殊刮目相看。果然掉書袋的人就是不一樣,什麼事情都能從歷史典籍中找出根據來,徐平自己就沒有這個本事。當然,他這農工商,全是根據前世的那一套來的,跟太宗沒個鬼的關系。場務製作新農具,鋪子賣出去,營田務買回去從土地上創造出更多財富來,形成一個大致的經濟迴圈。把這個經濟迴圈研究透了,講透了,具體的效果顯現出來,給現在計程車大夫官僚換換腦子,這才是徐平的目的。

原來自己的爺爺也曾經有這種想法,那就是祖宗之制了,趙禎對營田務與民爭利的那一點疑慮立即煙消雲散。而且從他心裡,也支援這種做法,這種直接掌握在官方手裡的經濟實體,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都利於管理,作為皇帝他又沒有儒家學者的心理負擔。

放下這心理包袱,趙禎也放鬆起來,對徐平道:“營田務第一年從開封和祥符兩縣括荒田五千多頃,今年能都種上稻子嗎?”

什麼括荒田,那是三司用真金白銀買來的,可不是強徵來的,公平買賣。

徐平心中對趙禎的話腹誹不已,可不敢說出來,口中道:“陛下,開封府雖然土地平曠,但也不是所有的地都能種莊稼的。一般來說,一個莊子,種糧食的地十成裡只能佔到兩成,所以荒地雖然有五千多頃,開出來的田只能有一千頃左右而已。”

“哦,原來是這樣,田地這麼少啊!那今年都能下種嗎?”

“磨刀不誤砍柴工,不瞞陛下,強行播種自然是可以的,但那樣對以後的田地整治不利。所以,三司規劃,今年只種一百頃左右的稻穀,其他的都種黃豆和花生之類的調理土地肥力。而一些沼澤叢林,還需要開溝治渠,不能急於求成。”

幾句話都問不到點子上,趙禎就不再問細節了,他也確實不懂,問得多了平白添亂。

“農田的事情,自然是你最清楚,只管自己拿主意。對了,此等大事,應該著得力幹練的官員管理,你心裡有沒有什麼人選?”

徐平剛要開口,趙禎又插了一句:“最好是像你當年在邕州蔗糖務那樣,能夠獨當一面,數年時間就完備起來。不說一年幾百萬貫的錢財,幾十萬石的糧食總要有。”

徐平剛想提王拱辰,被趙禎的這句話一下子噎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