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所建明(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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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笑笑:“你想什麼呢。這條遊廊也只是有人的時候才會燒熱,燒上一整天,也要不了十稱石炭,哪裡像你說得那麼誇張。”
十稱,六百文,一月下來也不過是十八貫,徐平這種家庭當然不在意,但對王拱辰來說,這就是很大一筆錢了。
在遊廊裡轉了一會,王拱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隨口問徐平:“怎麼遊廊裡還有兩道小水流?你應該在園子裡引兩條河出來,再建一個大湖……”
“別想了,那得等到外面的園子修好,申過開封府,從汴河裡引水過來才行。現在的兩道小水流是因為廊裡幹熱,人在裡面坐久了難受,專一增加水氣的。”
幾乎每一個做官的文人,都想著有一天能夠自己家裡有一個合自己心意的花園,閑暇時能夠坐裡面讀書寫字,品茶弈棋。但對下層小官來說,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有那個機會。
宋朝官員的俸祿原則是重上薄下,待制以上的待遇優厚,下面的就明顯降低,到了令簿錄尉就非常低了,勉強能夠養家餬口。而待制哪裡是容易得的?按規制,三司副使一任做完例升待制,徐平還要幾年時間,王拱辰更是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他是狀元,只要不出大的紕漏,早晚能等到那一天,但之前的日子難熬啊。
在兩人坐的不遠處,幾株牡丹正露出花骨朵,嬌豔欲滴。這是徐平在中牟用溫室催出來的,本來想那邊建的園子用,如今在京城裡建府,便搬了一二十盆過來。
王拱辰靜靜地看著將開未開的牡丹,過了好一會才嘆一口氣:“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哥哥,你這園子裡雖然沒有鑲金嵌銀,沒有錦繡屏障,但若論富貴氣象,比那些俗物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徐平道:“看個稀奇而已,其實並沒花多少本錢。”
“只怕別人不這麼想。只怕到了明天,滿京城都傳開,這個寒冬季節,永寧侯府裡還開著大紅牡丹,富貴無邊哪!至於府裡到底如何,哪個會往心裡去!”
“那又如何?我不偷不搶,不貪不瀆,養幾盆花看還要怕人閑話不成?”
王拱辰聽了,轉過頭來,認真地問徐平:“自回到京城,哥哥覺得仕途順不順?”
徐平見了王拱辰的樣子,回答得也謹慎:“不受了些磨難,不過最近雜事少了。”
“原來哥哥是這樣想。那你知不知道別人怎麼說?”
“怎麼說?”徐平看了王拱辰的樣子,就知道只怕沒什麼好話。
王拱辰緩緩地道:“永寧郡侯雖在地方建功立業,然而自入朝堂,已經大半年了,無所建明,只是庸庸碌碌。郡侯少年登第,不到十年而到三司副使,每日只是尋歡作樂,對國家大政無一有用之言,深負國恩。”
“什麼個意思?”
徐平聽了王拱辰的話,腦子竟然一下轉不過來。自己回到京城,好歹也提出了通貨膨脹的危險,平息了炭價暴漲的風波,怎麼就成了庸庸碌碌了呢?
王拱辰道:“哥哥還不明白?自你入朝堂為判官,為副使,所作所為都只是自己職責內的日常事務,而對朝政,對於執政大臣,卻從無一句有用之言。這雖然只是一些官員私下裡的閑談,但能夠傳開,就說明很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徐平看著王拱辰,過了好一會才道:“我們為官作吏的,難道不是應該把該做的事情做好?自己經手的事情一塌糊塗,卻天天指點江山,難道這才是好官?”
“我們是為官,不是作吏。為官就該胸懷天下,注目朝堂,如果每日都是按著慣例處理些雜務,那跟一個老吏有什麼區別?”
徐平的意識裡,並沒有從心底裡認為官該如做,吏又該是什麼樣的,不一樣都是做該做的工作嗎?但從王拱辰的話裡,徐平意識到這個年代的人可不是這樣看。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只會按部工作的,只能是個能吏,好像離官的要求有點遠。
徐平問王拱辰:“你是這樣想?”
“唉,我怎樣想有什麼用?關鍵是別人這樣想!”
徐平沉聲道:“我在三司任職,使國家財用不缺,民生不苦,難道還不是好官?”
王拱辰嘆了口氣:“哥哥,丁謂被貶出朝堂才幾年!我們自己人閑話,我是有話對你直說,日後在京城裡為官,當要廣交士林友人,隨時留心朝政,光埋頭做事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