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曉比陳常吉的佈置有章法多了,軍營很緊湊,沒有特別顯眼的突出部作為弱點。中間正朝山谷的方向稍微前凸,兩翼拖後,顯然是考慮到了山後的宋軍石砲,避開最遠射程的考慮。

煙雨中視力不能及遠,只能看個大概。但就是這個大概,那嚴整的軍營佈置也讓徐平感覺到了壓力。這次的交趾兵軍隊可沒帶土兵,谷口前方全都是守護王城的精銳,從各個方面都表現出了與上次不同的氣質。

徐平看了一會,問身邊的桑懌:“這次交趾來的都是精兵,就完沒帶土兵?到了關鍵時候,要人填溝壕,他們也用這些精銳填?”

“土兵還是帶的,不過現在還沒來谷口。據眼線來報,交趾的土兵都由一兩千正兵帶著,在周圍各州縣徵糧。這次交趾數萬人突然出擊,連糧草都來不及供應,只好四處徵集,也不知能這樣堅持多久。”

“原來如此——”徐平點頭,“在自己境內強行徵糧,還是在土官遍地的地方強行徵糧,這是兩敗俱傷的做法啊。不管戰事結果如何,交趾人在諒州周圍的口碑算是完了。”

徐平一邊說著,一邊手搭涼棚遮住飄灑的雨絲觀看前方,看了一會,對桑懌道:“對了,前邊的交趾人為什麼一直在築土牆?今天細雨不斷,他們還是一刻不停,必然是極重要的了。”

桑懌道:“自昨天他們試攻了一次之後,便退後紮營,然後便一直在軍營前修這土牆,也不知要幹什麼。我也想過,當是防備我們從山上直沖下去偷他們的大營,有這道土牆擋著,便安全許多。”

“不對,我總是覺得不是這樣。如果要擋我們沖營,當要挖壕溝,立拒馬,築牆不是事倍功半?”

徐平說著,一邊仔細觀察,看了一會,猛地想起什麼,對桑懌道:“你命山後兵士,打兩輪石砲看看!”

桑懌有些為難:“現在人手不足,石砲裝彈緩慢,只怕——”

“不管那些,大砲和中砲各打兩輪,不用全部都射,只要各幾門就好!”

桑懌不知道徐平的意思,見他說得認真,只好到一邊吩咐。

雨天裡連鼓聲也不清脆,只聽幾聲悶響,山後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幾十發石彈帶著風聲,把漫天的雨幕攪得粉碎,向山下呼嘯而去。

徐平靜靜著,看石彈劃破綿密的雨絲,落在地上,臉色剛天氣一樣陰沉。

桑懌奇怪地道:“雲行,你發現了什麼?”

徐平嘆了口氣:“我知道交趾人為什麼建牆了,他們是要把石彈擋住,讓我們的石砲沒用啊!”

現在土牆剛開始建,只有到人腰的高度,但從石彈劃過的軌跡看,只要這堵土牆建到一丈高,就擋住了石砲的彈道,威脅不到交趾軍營了。

方法不怕簡單,不怕笨,只要有用就是最好的辦法。顯然對面的交趾主將根據昨天石砲的發射情況,大致估算出了彈道,開始採取針對措施了。

諒州這裡的戰事,交趾人是攻,宋軍民守。但具體到石砲上,則宋軍是攻,交趾人是守,攻防之間的轉換,戰場上的瞬息萬變。

徐平猛地轉過頭來,對桑懌道:“傳我軍令,鄉兵的騎兵部隊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趕過來,敢有耽擱的,軍法從事!死守就是守死,這次我們面對的敵人,已經不是死守能夠對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