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讓這些人休息休息,吃點東西,有傷的醫治一下。明天動身吧。”

孫七郎只是點頭,沒說什麼,不時看看那邊的女人。

林業心裡明白了什麼,笑著問道:“七哥,這婦人是什麼人?”

“說起來你還不信,這婦人是前天夜裡我們路過那村裡的,剛好我們家還在她門前過夜呢!看見那狗沒有?跟了我一路,現在又纏著原主人了!”

聽了孫七郎的話,林業只是笑:“這是七哥有緣份,她身上有傷,你多照顧一些。對了,等上了路,你就看著她好了。”

“也好,這婦人不願受辱,被打得狠了。”

孫七郎答應得爽快,並沒注意林業笑容裡的曖昧。他自己玩心重,就是覺得這事巧合,有意思得很,並沒有想其他的。

官兵跟山民中沒受傷的一起生火煮了飯,填飽了肚子,便有隨隊的醫生給受傷的人看傷,清洗傷口上點藥。

到了下午,眾人吃飽喝足,官兵又掏出隨身帶的烈酒,勻給山民中的男子一人一小口喝了,他們終於恢複了點精神。

隨隊的書手陳道原找了一塊平速的大石,鋪好紙張,寶貝一樣掏出一枝鋼筆除了筆帽,伸在口裡哈了一下,高聲喊道:“來幾個人,帶著山民排好了隊,都到我這裡登記姓名,不要錯亂了!”

杜練指派了幾個性子柔和的,去指揮著山民排隊。

仔細抻平紙張,陳道原也不抬頭,認真地把筆輕放在紙上,口中道:“今年貴庚?什麼名字?家裡幾口人?”

他面前的山民左右看看,小聲問道:“官人,什麼是貴庚?”

“哦,就幾歲了,叫什麼,家裡一共有幾個人?”

“官人,我三十八,叫小黑,本來家裡有老有小,一共六口,現在就剩我自己了。這樣說的對不對?”

陳道原抬頭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黑瘦漢子,嘆了口氣:“也是可憐!說的差不多,不過你姓什麼?有小黑這名,部不能沒有姓。”

“山裡人哪裡有姓?官人方便就給我取一個吧。”

“好,以後你就是趙小黑了。”

“官人,為什麼姓趙?”

“當今天子姓趙,這是國姓,可憐你們山裡人才取這姓,你以為我大宋天下誰都可以姓趙的?軍使特意吩咐過了,沒姓的男人都姓趙。”

趙小黑哪裡知道什麼是天子,什麼是國姓,不過姓趙聽起來也不錯,嘴裡唸叨幾遍,被維持秩序的兵士引到了一邊去。

又登記幾個,陳道原卻有些頭大。十個人裡八個沒姓,這還沒什麼,反正從今之後都是趙家人了,關鍵連名字也是翻來覆去那幾個,小黑,大牛,聽到有人叫阿五小六陳道都覺得鬆了口氣。這重名的機率太大了,沒辦法,陳道原這裡不但免費賜姓,順便也開始給他們改名字,特意囑咐別忘了。

輪到一個年輕婦人,依然是沒姓,而且連不幸喪命的丈夫也都沒有姓,只說自己叫二妹。

宋人稱呼年輕婦人,小的時候自然是乳名,或者幾姐幾妹幾娘子,如秀秀就是乳名。乳名大多都是賤名,大了就不能叫了,蘇兒、迎兒、秀秀這些名字在外面一叫,人家就會誤會是哪家婢妾,或是青樓女子,那是極侮辱人的事情。所以成年女子如果沒另取名,一般都稱某娘子,或者在姓前加個阿字,如阿申、阿儂,都是宋人常見的稱呼。嫁人之後再冠上夫姓,如林阿彭那樣,官府的版籍大多都是如此登記。蠻人這裡就要麻煩些,他們沒有漢地同姓不婚的規矩,比如阿儂嫁給儂存福,總不好叫她儂阿儂,所以依然稱呼阿儂。

這婦人既沒有夫姓,又沒有自己的姓,陳道原竟然一時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登記,想了一下道:“你丈夫既然沒了,便不去管他,自己取了姓名吧。從今以後你姓劉,便叫劉二妹,記住了。”

婦人道:“為什麼我是姓劉?不跟漢子一樣姓趙?”

“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姓趙的?軍使那裡早有交待,沒姓的男人姓趙,女人都姓劉,就是這樣了。”

“這又有什麼樣的說法?”

“當今天子姓趙,所以男人都是姓趙。太後姓劉,女子自然姓劉。”

口裡說著,陳道原卻有些心虛。徐平交待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劉姓未必隨的是太後,更可能是隨的劉小妹,山外蠻人的劉姓最早不就這樣多起來的。

可章頻有奏章談起邕州的括丁法,卻把這說法改了,說是姓劉的都是隨了太後的姓,隻字沒提劉小妹的事。徐平知道了也是裝糊塗,幹脆讓沒姓的女子都改姓劉,明面上是奉承太後。實際上太後還能活幾年?劉小妹的廟卻是香火旺得很,百年之後誰還記得劉太後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