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業做了個手勢,帶著身後的兩人掩到門口,看了一眼腳邊無精打采地黃狗,低聲道:“隨我一起進去,記住小心一些,不要弄出聲響。”

兩人答應,隨著林業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小院。

院子裡沒有人,甚至連個活的家禽家畜都沒有,靜靜地沒有一點動靜。

林業嘆了口氣,帶著身後的兩人徑直進了草屋。

正門進去是客廳兼廚房,鍋裡煮著半鍋摻著野菜的稀粥,不知是什麼時候的,都已經餿了。灶下的柴火一直燒到灶外,只留了些殘渣。

此時太陽西垂,被大山擋在了另一個世界,雖然留下酷暑還沒有散去,可在這茅屋裡面,卻感覺不到一絲熱氣,只有一種冰涼的氣息。

西邊的小屋裡面也沒有人,屋裡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連薄薄的土布被子也被撕開了,裡面填的草絮飛得到處都是。地上有被打破的壇子,想來原本是盛糧食的,碎片下壓著幾粒灑落的糙米。

林業閉目靜了一會,帶著兩人到了另一間房裡。

這房裡簡潔清靜了一些,沒有擺放各種壇壇罐罐,只有一張竹床,一張自己用竹片和樹枝打起來的桌子。

竹床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

兩人的身上都血跡斑斑,早已不知死去多少時候,只有聞腥而來的蚊蠅圍著屍體亂飛,發出嗡嗡的叫聲。

整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蒼蠅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刺耳。

林業長嘆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們出去吧,屋裡沒有活人了。”

說完,扭頭出了屋子。

身後兩人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說話,靜靜地跟著走出了門。

院子裡,孫七郎也覺得這裡靜得不正常,提著鋼刀有些緊張,繃著身子靠牆站著。見林業三從出來,孫七郎低聲道:“林大哥,裡面什麼情況?”

林業搖了搖頭:“人都已經死去多時了,沒有剩下活口。走吧,我們再去其他幾家看看,想來也都差不多了。”

說完,林業走出門,與彭三郎商量了幾句,兩人便分頭各帶五人到村子裡的其他人家檢視,約定天黑之前回到這裡會合。

西天的太陽褪去了白天的酷毒,在遠處的山頂描了一圈血紅的顏色,涼風在山谷裡起來,吹進了這個群山深處的小村落。

孫七郎垂著頭隨著林業回到了村口竹林邊的人家,見彭三郎已經帶著人等在門口,他們身邊,那隻黃狗依然趴在門口。

這狗竟然是村裡惟一剩下的活口了,就連村裡惟一的一頭牛,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連牛皮都被剝走,牛角也被摘了去。

兩方會合,孫七郎再也忍不住,沉聲問道:“這是廣源州的人幹的?”

“除了他們,還能有什麼人?”林業深深地嘆了口氣。

孫七郎搖頭:“搶糧搶東西我還想得通,可他們殺人幹什麼?而且死的都是老人小孩,大人都到哪裡去了?”

一個土官家丁出身的兵士道:“七哥,這有什麼想不通的,我們大山裡的人家世世代代就是這麼過來的。老人沒用,小孩路上不好帶,他們當然要殺死在這裡。大人是能夠賣錢的,這樣村子裡那些人就是最值錢的東西,不帶走他們不是白來了?這些人還是走得匆忙,不然連房子也燒成白地!”

孫七郎扭頭問道:“抓人賣錢,他們賣給誰?”

“以前隨便找個主家就賣了,買到手的人家就留下做家丁唄,不然那些主家成千上百的家丁哪裡來的?現在我們邕州地界行了括丁法,不許掠人為奴了,他們就賣到外地去。七哥沒有聽說,交趾那裡,一個壯年男子能賣幾十貫錢呢,婦人都是減半。若是有手藝,或者年輕婦人有點姿色,還能翻倍。”

孫七郎聽了直搖頭,這些傳言他以前聽說過,卻只當是什麼稀奇事情聽聽,沒想到在大山深處,竟然真地存在著這種事情。

林業沒有說話,抬頭看著遠處的大山,面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