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買馬(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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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徐平淡淡地說出這個數字,黃楷張大了嘴,一下怔在那裡,過了一會才道:“這——這數量有些大了,一年就要數萬貫,田州哪裡有這麼多本錢?”
徐平看看一直冷在一邊的李道:“這不還有波州嗎。”
李道先是一喜,接著神色一黯:“波州還沒有田州的本錢厚,再說還有廣源州阻路,這生意卻有些不好做。”
“本錢好說,我可以用白糖先預付給你們一些,就是不知你們能不能把這生意做下來。一兩千匹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就看你們用不用心了。”
徐平的表情一直沒什麼變化,李道和黃楷兩人也拿不準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尤其擔心這生意黃了徐平再去找其他路子。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咬牙點了點頭:“上官答應預付本錢,這生意我們勉強就能做。再說上官開了金口,多少難處我們也不能回絕,一千五百匹就一千五百匹,總要替上官把馬趕到邕州來。”
徐平點頭,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兩人。
買馬一是蔗糖務確實要用,再一個則是因為這兩年廣源州著實咄咄逼人,不得不想辦法限制一下。大理能夠賣出來的馬總是有限的,徐平這裡買了來其他地方就要減少,尤其是廣源州那裡。哪怕大理的馬能夠供應上,價錢也會抬上去,廣源州有多少沙金可以從河裡撈,哪裡能跟年年增長的白糖財富相比。
曹克明要調走了,馮伸己到底不熟悉,徐平只好暫時連右江那裡一起管了起來。現在他的本官已可與知州平起平坐,再加上提舉蔗糖務,在職務上實際已經淩駕於知州之上,並不算是擅權。
仁宗朝還是有不少通判本官高於知州的,甚至有的通判是任過知州的,職責劃分並不明確,還要看兩人的相處。
李道和黃楷被徐平看得心裡發虛,李信在一邊手足無措,氣氛一下沉悶下來,李安仁覺得有些尷尬。
突然,徐平對兩人道:“你們說得好,做著朝廷的官,就要朝廷排憂解難。放心,對於心向朝廷的人,朝廷一樣不會虧待了你們。如今邕州市價,大理馬一匹約二十貫到三十貫,今年先定一千五百匹,每兩個月五百匹。我先付你們一半的本錢,要糖要鹽還是緞匹你們自己決定。馬價兩種演算法,一種現在就定死,合馬格的統一二十五貫一匹,不管市價如何,我都按這價付錢。還有一種是隨行就市,馬到了按市價算錢,你們覺得如何?”
兩人一起道:“一切依上官吩咐!”
徐平點頭:“價錢怎麼算你們想好了沒有?能不能做得了主?”
李道和黃楷對視了一眼,俱有些猶豫。
徐平笑了笑:“現在決定不了也不要緊,可以考慮清楚再跟我說。但是,一旦定下來就不要反複,需知朝廷做事都有規程,最忌諱婆婆媽媽!”
“上官恩典,我們明白!”
對於兩州來說最有利的自然是固定價格,不然徐平可以用手裡的馬匹操縱市價,再者販來的馬多了市價也會自然下降。不過在徐平想來,黃家和李家大多還是會選擇隨行就市,無他,怕自己吃虧而已。這些人小便宜佔習貫了,大賬卻算不過來,徐平讓他自己選擇,也不算坑他們。
大的方向談定,剩下的小事自然有下面公吏去談,徐平還沒有那麼多閑功夫跟他們什麼都說。交待過了,便把這一層揭過。
喝了口茶,徐平又對兩人道:“販馬雖然是生意,朝廷借重你們的地方還是不少,說吧,你們希望朝廷給你們獎賞什麼?”
話一出口,李道和黃楷兩人都是眼睛一亮,徐平只作沒看見。
奈何兩人只是興奮,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開口說話。
這種時候,就用著李安仁了,他站起身來,向徐平行禮道:“通判,來之前兩州知州向學生提過,他們為朝廷做事,難免穿州過縣,現在的身任有些尷尬,只怕其他土州土縣要找他們麻煩。”
徐平不動聲色:“那他們要怎樣?”
“兩州知州的意思,希望朝廷授他們正任刺史,也好節制周邊,安撫地方。再者最近時間廣源州勢大,有了刺史職銜,也能與儂家抗衡。”
徐平看了看幾人,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可知道,本朝的刺史是個什麼意思?可知道正任刺史的州是個什麼情況?”
黃楷搶著說:“唐朝時候,我們黃家就是田州刺史!”
“你讓本朝,封你們前朝的官?”徐平看著黃楷,幾乎要笑出來。
黃楷被徐平看得很不自然,猶自嘴硬:“本朝也有刺史,別欺負我是蠻人,就不懂本朝官制!”
徐平點頭:“不錯,本朝確實有刺史,不過凡有刺史在任,政務全都委通判處理。那你們願不願意,朝廷向你們兩州裡派通判去?”
縣的主官有縣令和知縣,州的主官也分刺史和知州,不過與縣不同,刺史在任的州必設通判,而且權責放大,監視和強力牽制刺史。說開了,刺史是晚唐五代的藩鎮官,宋朝不允許藩鎮存在,再是得寵的刺史,也不允許獨掌一方大權。這一是防止割據,再一個是朝廷終究不相信武臣治理民政的能力。此時還有不少州是不設通判的,但刺史在任的州和武臣任知州的州,除極特殊的情況,都會設定通判管理民政。當然也不是政務全委通判,這只是徐平嚇他們兩個,刺史位高爵顯,又大多是皇親國戚,通判也只能牽制而已。
黃楷和李道聽了徐平的話,對視一眼,俱都憤憤不平,卻不敢回嘴。
兩州要做正任刺史,一是名正言順地鞏固自己的權威,再一個是循前朝故例,節制周圍的土州土縣,擴大自己的勢力。這偏偏是宋朝最忌諱的,要做就得自己足夠能打,朝廷奈何不了你,別說刺史,節度使也能做。比如以前的交趾,比如以前的黨項,就都是實任的節度使,半獨立的地位。再有能耐,實任的國王也能做,比如現在的交趾。
總而言之,你得有能耐實際獨立才行。這兩州也配?
徐平搖搖頭:“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們為朝廷做事,朝廷也不曾虧待了你們。切要記住,不要提那些不著邊際的條件,不然會吃苦頭的!”
李道和黃楷都不說話。
徐平冷笑一聲:“話我說在這裡,老老實實為朝廷管理地方,不要做割據一方的夢。不然的話,刀到了你們頭上,不要怪我言之不預,不教而誅!”
李安仁見氣氛尷尬,急忙圓場道:“通判說得重了,兩州也是不明白朝廷典制,隨口提一提而已。現在明白了,就不會再有那些想法了。”
徐平看著李安仁道:“他們不明白,你是過了發解試的,理應明白,以後有了空閑多教教他們。好了,該說的已經說過,我這裡準備了酒筵,大家坐下來喝兩杯,不痛快的事情就不要記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