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幾天,秀秀慢慢把那天的事放下了,但終究不如以前活潑,徐平心裡覺得遺憾,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不知不覺中午過去,有的莊客不勝酒力,已經被放翻,還清醒的一邊罵著調笑,一邊把這些人抬回屋裡。

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急驟的馬騎聲,直向這裡來。

徐昌酒量驚人,此時剛剛開始有點酒意,正與高大全捉對拼酒,聽見馬騎聲,吃了一驚。

這裡是偏僻的鄉下,極少有騎馬的富貴人家來,要知道徐正夫婦來往都是騎驢或坐牛車,馬是很少見的東西。

不敢怠慢,徐昌急忙站起身,招呼了高大全,一起出門看。如今徐家把這處田莊託付了他們夫婦,不敢不上心。

徐平也在院裡聽見,心中奇怪,走了出來。

三人出了門,正看見一人一騎向這裡沖來,到了徐家門口,呼地停下,那馬騎高高揚起,頗有威勢。

馬的後面,七八個壯丁拖槍執棒,跑得氣喘籲籲。原來這人是到了莊子不遠的地方故意做出這個動靜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見了來人,徐昌上前唱個喏,高聲道:“不知是耆長來,未曾遠迎,恕罪則個!不知到我們莊上來有何貴幹。”

那人騎在馬上,也不還禮,斜眼看著徐昌:“徐幹辦,這莊上的事你說了算嗎?如果不是,找個說得上話的來!”

一邊說,一邊不時瞟徐平。

徐昌道:“我們小官人在莊上,若有大事自然由他主持。不過若是一般的事,只管跟我說就好了,主人家委我在這裡管莊。”

徐平看著納悶,不知這人什麼來頭,便低聲問高大全:“你知道這個是什麼人嗎?看起來好大的威風!”

雖然問了,徐平原也不指望高大全能回答,他畢竟是新來的。

沒想到高大全竟然知道,低聲對徐平說:“這人叫做李威,原來與小的一樣都是群牧司屬下的,不過他是給馬監看馬棚的,分得有一兩頃好地。馬監撤了之後,他種著原來分的田地,脫了軍籍。因為他原來從軍,有點力氣,便充了這左近的耆長,帶著幾個壯丁巡視地方。”

徐平點點頭,安心看徐昌與李威對話。

宋朝此時的鄉村地方,對接官府的有這麼幾個差使。一是裡正和鄉書手,主管督促賦稅,勸課農桑,及立契等各種雜事。另一個就是耆長,主管巡視捉捕盜賊,維持地方治安,手下帶的是本地抽的壯丁。

雖然做的是官面上的事,但這幾個職位既不是官,也不是吏,而是當地主戶的差役。若不是豪強人家,或者是所說的形勢戶,這種差役攤到頭上就是極倒黴的事。

其中又有裡正為最,除非當的人家裡又富又強橫,不然下邊有人不交稅要裡正代交,上面有攤派又壓到裡正頭上,還有各種莫名其妙的差事,不幾年就要傾家蕩産。所謂裡正衙前,人人聞之色變。舉個例子,官府給你個差事,讓你押送一文錢到幾百裡外,幾年時間不給交割,誰當誰都要跪。徐家因為是這裡一等一的大戶,一來裡正的差使就攤到頭上,是徐正花了錢上下打點攤到別人頭上才算了事,不然家裡沒個安生。

三個差使裡耆長算是最好,只是維持治安而己,只要不是遇到極難破的案子,也沒什麼,還可以在鄉間耍威風。當然若是倒黴,真遇到破不了的案子捉不到的賊,知縣相公的板子也是不饒人。立有時限,過限就打,就是真把耆長打殘了打死了也不是個事,算你倒黴。

所以徐平知道李威不過是本地的耆長,也不放到心裡去。

李威見主人徐平不出來,只讓一個管莊的徐昌出來應付,覺得是看不起自己,心中已是起火。他本是聽說徐家今天辦喜事,竟然沒有請他,過來耍耍威風蹭頓酒喝,遇到這種情況,就有心把事情鬧大了。

冷聲道:“現如今地方上不太平,盜賊橫行,我職責在身,當然要四處巡視。你們有聽說什麼訊息嗎?”

徐昌道:“我們莊裡風平浪靜,沒聽說什麼事情。”

李威一下變了臉:“你說什麼混話!前些日子莊子旁邊牛羊司的牧子一夜丟了幾十隻羊,這樣的驚天大案,你敢說沒聽過!”

徐昌聽了口氣,知道他是來找事的,只好放低身段,恭聲道:“這事也有耳聞,只是沒親眼所見,官府又沒榜文下來,誰敢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