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多了,即使懶得反駁,婁藍也覺得太陽穴直跳,她在見到婁月詩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在這個家是如此多餘的存在。而現在的她卻想像蛻去醜陋外殼的蝴蝶那樣拋下這層隱忍灰暗的過去,變成一個清白乾淨的自己。

但是什麼被叫做過去?那是潛藏在記憶深處,讓人形成了如今樣子的無法磨滅的印記。

她的過去和婁月詩的過去就像是指標南北兩端的人,橫亙在她們之間的東西是不勝列舉的差異,區別,不同。

她們太不同了,除了長相,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身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兩個小孩子裡不受寵的那個,婁藍很慶幸自己沒有被這不同逼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事實上她差一點點就是了,那麼一個軟弱、愚蠢、悲傷、自我放逐的人,唯一的反抗是外出讀書,竟然也輸的徹頭徹尾。

冬天已經跟隨北風淹沒了這座城市,書房的窗戶敞開著,她的劉海隨風掃過額頭,面板因為乾燥的風激起微弱的、帶著痛覺的感觸,像小時候睡不著的無數個夜晚,用盡全力抵禦寒冷。

從窗外刮來的,還有心裡不停盤旋的寒冷。

婁藍低低笑了兩聲,看著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婁雲旗:“你可能不知道吧,在這個家的時候,我每天最努力做的事情,不是讀書也不是參加各種活動,而是拼命地想要忽視你們對我的冷漠。”

“如果你根本不愛我,為什麼要欺騙我?媽媽不在身邊之後,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親人,我恨不得天天對你說我愛你,深怕我一鬆手,你就會消失不見。可我把你拉的那麼緊,你卻讓我知道這段父女關係只是一段錯誤,唯有你的私生女才是你生命中最真實的愛。我小時候一直問媽媽和你,你們愛不愛我?你們都說愛我,最愛我。”

——原來不愛,就是最大的傷害。

她怕這傷害,從小就怕,卻從來沒有人給過她一絲安全感。

婁藍沒有再看這家人一眼,轉身走出了她曾經的家。壁爐那裡有她留下的塗畫,門框上是她長個子時畫下的橫線,她的房間裡,舊的掉了眼睛的布偶熊歪斜著放倒在櫃子上,書架裡的書上都是她做的筆記,折下的頁尾。

窗外面是她曾經最愛看的風景,窗戶裡也曾一度是她棲身的港灣。而她愛的人,已經消失在歲月的河流裡,隨著忽視和冷漠終於淡出她的生命,所以婁藍走的無牽無掛。這個家,再也不屬於她了。

這天剩下的時間,婁藍都坐在路邊公交亭的長椅上發呆。

事實上她沒能做到計劃中的那般決絕和毫不留戀。當婁雲旗答應她脫離關係的那一刻,婁藍心裡面其實是失落的。

雖然看起來成功的脫離了過去,但落魄的感覺仍在,這樣從婁家出來的感覺並不好,過馬路的時候,她慫起肩膀躲避寒風,從被吹亂的頭髮縫隙裡看到一個人朝她靠過來。

“藍藍,你怎麼在這兒?我去你們家找你,他們都說你已經不住那兒了。”江蕪像是從空氣裡突然蹦出來一樣,婁藍條件反射的站的離他遠了點。

這男人根本就是生來破壞她的人生的,婁藍不想回憶上輩子這個人幫著婁月詩騙了自己多少次,總之全都是拜她輕信他所賜。

婁藍滿臉黑線的扶了一下包帶,伸手攔車子,一轉身,看見停在她旁邊酒紅色的法拉利。

只覺得他像是甩不脫的粘豆包,粘在人身上不願意離開。

“上次的戲已經拍完了吧?你還要找我磨練演技麼?”毫不客氣的冷冷瞪著她,婁藍相信他八成又是婁月詩派來勸說自己的說客。

網上的那些人是不是眼睛瞎了?說這個人帥,還說他陽光可愛心地善良?婁藍一直討厭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現在是在大街上,已經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了,她不能真的罵人,“你找我有事兒麼?”

“你從你家被攆出來了麼?”

婁藍的聲音異常清脆:“你搞搞清楚,是我婁藍不要他們了。”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那你還好麼?有沒有被他們怎麼樣?”江蕪卻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退縮,只是有點同情又有點惋惜的望著她:“那你以後怎麼辦,現在住哪兒?要是沒有地方住的話,可以住到我家,我父母都不在,你在我家放鬆兩天,寬寬心,修養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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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藍莫名其妙,“不用了,我在酒店有房間,而且有助理陪著我。”

江蕪一副不太放心的樣子,期期艾艾的:“那你住哪兒?吃飯了麼,沒吃飯的話,我們一起吃頓飯好麼?”

他這樣子大方不介懷的樣子讓婁藍板的硬邦邦的樣子都有些軟化,上輩子這人就算再如何套近乎,也從未做到現在這樣不顧顏面,江蕪換種說服方法,“已經有人在拍照了,你也不想明天的頭條是我們兩個吧?”

腳踩刀尖如婁藍,果然動搖了一下,“我不想吃飯……沒什麼胃口。”

“我可以載你回酒店啊,”江蕪非常好說話,以極其紳士的姿態給她開車門,將她輕輕的推進車子,“回去酒店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什麼不開心的,等這段不開心的時間過去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怎麼樣,我開車的技術不錯吧?”坐在駕駛室把法拉利開的平平穩穩速度極慢的人毫不在意後面的喇叭催促,一副大暖男的樣子讓婁藍全身寒毛倒豎。

“開車別說話。”婁藍看都不看他,今天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若是平時,至少她還能維持與江蕪表面上的平和,又或許是她還沒有從上一部戲裡走出來,見到這個在戲裡一直和她作對的人就脾氣暴躁,劇中的“喬林”大小姐脾氣上身,直覺就要和他吵架才舒服。

江蕪被她兇巴巴懟了一句,屏息靜氣,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