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關東告急,閻行為了維護後方的穩定,甚至可以翻臉無情,授意楊豐對投降的西丁零部落悍然舉起了屠刀,一族丁壯無一免難,馬雲鷺怎麼還能夠以為憑藉自己的幾句話,就能救回馬超的性命呢。

甘陵現下已然深感權力給人帶來的變化,自己身處高位,軍中的許多將士都是自己曾經一手帶出來的舊部,又與西涼的馬家結為姻親。人臣做到自己這個位置上,可以說非常容易就招來君主的猜忌和小人的毀謗。

自己此次平叛看似擔任主將,但軍權卻是牢牢控制在驃騎將軍的手中。

這未必就不是驃騎將軍對自己的一種防範。

眼下自己避嫌尚且不及,又怎麼能夠再去私下求情呢。

“雲鷺,難道你沒有覺得,你弟弟和驃騎將軍很像麼?”

背對著馬雲鷺的甘陵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提醒自己的妻子說道。

馬雲鷺聞言楞了一下,從自家夫君口中,她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位驃騎將軍的荊棘歷程。

馬超剛好比閻行小了十歲,兩人的經歷甚至極其相似,在涼州起事,到關中兵敗,投入敵營為將,收斂羽翼,積攢軍功,都想要和當地士族聯姻,都在尋找時機脫離陣營,悍然自立,蟄伏隱忍、不惜代價,這簡直就是兩個極其相似的人。

只不過一個成功了,一個失敗了。

馬雲鷺被自己內心這種想法嚇到了,她有些慌張地後退了一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重新轉過身來的甘陵伸手扶住了自家妻子的肩膀,眼中帶著柔情,說道:

“驃騎將軍其實很愛惜、欣賞你的弟弟,甚至容忍他的桀驁不馴,好幾次隱現殺機卻都沒有動手。一直最不想殺你弟弟的,是他。但是眼下不一樣了,你要知道,時局艱難,人心險惡,驃騎將軍可能會寬恕力屈投降的楊定、韋端,但他不會放過一個跟他一樣雄心勃勃,卻小了十歲的年輕人。”

“深耕既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鉏chu)而去之。你應該明白這個上位者的道理了。”

陷入沉思的馬雲鷺臉色有些蒼白,但過了一會,她還是推開了甘陵溫暖的手掌,步伐堅定,轉身向帳外走去。

“妾知道你的難處,但妾必須去。因為,他是我弟弟。”

···

回到自己大帳的閻行,沒過多久,就見到了匆匆趕來的馬雲鷺。

看到懷有身孕,卻還堅持跪倒在地的馬雲鷺,閻行心生不忍,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扶起了她。

“你此次前來,叔升知道了?”

重新站起身來的馬雲鷺,聽到閻行的話,想到剛剛甘陵對自己的警示,內心顫抖了一下,但還是說道:

“是的,他不讓妾前來,是妾非要來的。”

閻行搖搖頭,走回了自己的主位,說道:

“你不該來的。”

“可妾已經來了,還請將軍能夠留孟起一命——”

“好了,不要再說了。”

閻行打斷了馬雲鷺的話,他注視著馬雲鷺,過了一會,好像露出了疲態,重新落座後才說道:

“他已心存死志,你可以去看一看他,其他事情,讓孤再想想吧。”

馬雲鷺嘆息了一聲,她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也無力去扭轉男人之間的爭鬥了,只能夠告罪,黯然地退出了大帳。

過了一陣子,閻行派人召來了董黛。

校事的人手不知不覺間地已經擴大了幾倍,閻行為了保持高效和平衡,讓周良主管關東的校事,董黛則負責關西的。

燭光搖曳了一下,帳中出現了一道靜止的黑影,董黛躬身行禮,靜待閻行的密令。

她一身軍吏的衣甲,容貌未改,只是眼中已經隱現出與殺伐之氣不同的寒光。

閻行站起了身軀,轉身去看輿圖,他緩緩說道:

“孤不想殺馬兒,但他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