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裴綰的崇敬讚許,閻行笑了笑,不以為然,反問道: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將軍當年本可逃離兵災,卻為了救護『婦』孺,甘冒鋒刃,力抗群兵,雖千萬人,吾往矣。這難道不是孟子說到的大勇的道理麼。”

閻行沉『吟』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是如果沒有人留下來斷後,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湧向地道,不做抵抗的話,那勢必都會被敵軍發現,被燻死、困死在地道里。

相反的,如果留下的人能夠成功施展疑兵之計,那眾人逃出生天的機率會大大提高。

正是在這種考慮下,閻行做出了後續影響命運軌跡的決定。

“孤哪裡稱得上大勇之人,不過是形勢所迫而已。”

話說到這裡,閻行突然心中一動,意識到了裴綰的弦外之音,他眉頭一挑,看著裴綰說道:

“文崇,你還有未盡之言?”

“沒有了,只是覺得將軍說得在理,世間少有千萬人亦往矣的大勇之人,將軍尚且不敢自詡,就更別提他人了,餘者不過都是形勢所迫而已罷了。”

裴綰目光閃爍,又緊接著說道:

“如將軍在牛尾聚力抗群兵是如此,家父與李傕廷爭也是如此,嚴長史在安邑堅守更是如此。”

閻行沉默了,裴綰聰慧,他的話看似隱晦,但一聯絡上下文,就能夠想明白他到底說的是什麼了。

嚴授在牛尾聚時沒有留下來力抗群兵,在安邑城時卻苦苦堅守抵禦郭汜大軍的進攻,難道兩者不是同一個人嗎,不是,從來都不是,只不過是形勢所迫,不得不死守了而已。

閻行鍾情於牛尾聚,是因為陸玥是自己微末落魄之時遇上的女子,閻行信重嚴授,屢屢委以留守重任,是因為嚴授用直言進諫、堅守安邑等等功勞驗證了閻行的信重。

正是因為這一點被閻行看作是“初心”的東西,嚴授、陸玥在某種程度上反而要比裴家父子、裴姝在閻行心中佔據了一個更重要的位置。

可同樣也是這一點,讓早慧的裴綰察覺到後如鯁在喉。為此他不惜冒著觸怒閻行的危險,拐彎抹角地說出這一番戳破“初心”的話來。

閻行看著面前這個少年聰慧、心思縝密的妻弟,面『色』愈發凝重。

裴綰話說出口後,一度也有些後悔,但他卻無法挽回,況且在他心中,他也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姊夫身上一塊不可觸碰的逆鱗。

“咳咳,則不敢苟同裴書佐的看法!”

在這個當口上,閻行和裴綰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微妙,亦師亦兄的閻行沒有說話,但也許下一瞬間他就會發怒,將觸碰自己身上逆鱗、無故挑起爭端的裴綰問罪責罰。

只是沒想到,蘇則卻提前出聲了。

閻行和裴綰的目光循聲投向了蘇則,蘇則正容說道:

“書佐以為世間少有大勇之人,不過是為形勢所迫,則不敢苟同。從前曾子居住在武城,越國軍隊前來侵犯,曾子就逃離了,等到越國軍隊退走後,他才重新回來。而子思居住在衛國,齊國的軍隊前來侵犯,別人勸他離開,他說‘如果我也離開,國君同誰來守城呢?’,堅決要留下抵抗齊國的軍隊。”

“可孟子卻說,曾子和曾子和子思遵行相同的道理,都是大勇之人。因為曾子是先生、是長輩,所以他離開,使得跟隨的七十個弟子中沒有一個出事的,因為子思是臣,所以他留下和國君一起抗敵。如果曾子、子思互換了位置,他們也都會這樣做的。”

裴綰倒是沒想到這個扶風的蘇則敢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他臉『色』一寒,也要出言反駁,但他還未開口,已經被動怒的閻行一口喝退。

“夠了,文崇,你退下!”

聽到閻行的喝令之後,裴綰愣了一愣,猶豫了一下,悻悻轉身退了出去。

有了這麼一個小『插』曲,同行的人中更加謹言慎行,而閻行也興致全無,已經萌生了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