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事一經出動,滿城皆驚。

他們大肆盤問、搜查城中一切可疑的人與物;涉事工匠、民役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紛紛被暫時扣押,雒陽城中剛剛擴建的牢獄人滿為患;一些被列為重點物件的朝臣、名士府邸外面更是日夜有人暗中輪班盯梢;聞風而動的校事開始潛伏在街頭巷尾,四散抓捕傳播流言之人······

就連天子所在的原河南尹府舍,都安插了不少一身黑衣玄甲的校事,負責監視少年天子的日常起居飲食,據說連天子與皇后安寢的時候,室外都有一雙隱秘的眼睛在偷偷盯著。

周良手下校事強硬的手段,不僅需要耗費高昂的人力物力成本,而且也引起了朝野不少反對之聲,就連閻行麾下的裴潛、衛凱等人,都委婉向閻行指出周良所作所為實在太過分了。

只是這些異議,全數都被閻行壓了下來。

朝堂派往潼關授予段煨天子節鉞的謁者,已經抵達,後方的輜重糧秣皆已就緒,西征大軍,如期開拔,車騎甲士,絡繹不絕,浩浩蕩蕩地開進關中。

坐鎮雒陽城的閻行必須保證後方的穩定,一切人、事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但是,下半年流年不利的閻行,很快又遭遇了新的挑戰。

弘農郡中派來羽檄飛騎,急報弘農郡中發生大亂。

弘農郡的豪強張晟因不服河東抑兼併、官鹽鐵等多項政令,公然扯旗反叛,趁著段煨離郡,河東吏士剛剛準備接手弘農的空隙,聚集家兵部曲,裹挾士民婦孺,殺害吏士,作亂郡中,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張晟並非審時度勢的智者,手下也多是烏合之眾,只是這場原本是在河東弘農權力交接之際引發的小規模叛亂,放到這個重要的關節點上,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閻行得報之後,原意是要立即派遣閻興、曹鳶等將率領河東的兵馬渡河進入弘農境內平定叛亂,但是戲志才等謀臣卻建議閻行最好親自上陣,指揮兵馬撲滅亂賊。

一來,是閻行親至,能夠穩定西征大軍的後方,也能夠更好安定軍中統帥段煨的心。二來麼,就是周良的手段雖然有效,但嚴重引人詬病,閻行在校事查清這些大案之前,最好還是離開雒陽,使那些流言蜚語失去針對的物件,也能減少校事行事帶給他這個驃騎將軍的負面影響。

閻行在充分考慮了戲志才等謀臣的意見之後,最終決定親自率軍前往弘農,於是在將雒陽事務交付給裴潛、衛覬、賈逵、周良等人之後,就率三千兵馬並帶著戲志才、荀攸、杜畿、鄭渾、裴綰等掾史,趕往弘農平定叛亂。

只是他並不知道,就在雒陽兵馬出動平亂的時候,成皋以東,河北鄴城、兗州昌邑也相約有大批兵馬開拔,陸續開往各自用兵的目的地。

···

夏六月,左馮翊,黃白城。

醉臥在大堂上,不繫袍帶、坦胸露肚的李傕悠悠轉醒,一伸手就觸碰到了身邊冰冷的酒罈子,殘羹冷酒的味道夾雜著些許女子胭脂味刺激得他皺了皺鼻子,睜著還模糊不清的眼睛,轉動腦袋想要看看四周。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在大堂上醉臥瘋狂的第幾夜了。

只要略一思索,宿夜醉酒的李傕就感覺頭痛欲裂,身上也軟綿綿提不起力氣來,只能夠暫時躺在堂上幹喘著氣。

“王昌,王昌!!”

李傕不耐煩地嘶吼著身邊虎賁衛士的名字,過了一小會,披甲持兵,守衛在堂外的虎賁王昌如往日那樣小跑著進來。

“先扶我起來!”

面容憔悴的李傕頭腦中透出一絲清醒,先讓王昌將他扶了起來,爾後才慢慢開口說道:

“今日是何月何日了?”

“將軍,今日已是六月庚子。”

“六月庚子?”

李傕皺眉呢喃了一句,他推算了一會,才知道當下已經是六月份初六了,也就是說自己已經在大堂醉酒瘋狂了半個多月,距離馬騰軍圍城也有一個月了。

“這馬騰是鐵了心要取乃公的性命麼,已經到了六月份了,還不退兵?”

李傕想到了馬騰的軍隊已經在黃白城下圍困了一個月,絲毫還不見有任何撤軍的意思,擺明了就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禁不住就在內心中咒罵起來。

五六月份是一年之間最酷熱的時分,大軍駐紮可不像是居家休憩那麼舒適,整日呆在無樹蔭無河澤的堅城之下,枯燥乏味,艱苦難熬,不僅會士卒士氣衰減、戰馬掉膘脫力,而且還容易誘發各種軍中常見的疾病,有時候一種小小的疾病蔓延開來,就會給一支大軍帶來滅頂之災。

因此,就算是在連年烽火、無歲不戰的亂世之中,也不是時時刻刻在作戰。各方用兵都會集中在春、秋兩季,至於夏、冬兩季,絕大多數時間是用來休養生息、厲兵秣馬的。

除非是到了殊死決戰,不死不休的時候,雙方戰爭才會曠日連年,不分春夏秋冬,戰鬥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一方覆滅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