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曹操看完文書眉頭突然皺起,臉色也沉了下來,郭嘉稍有詫異,隨即問道:

“明公,可是州中有事?”

興平元年,兗州境內發生叛亂,是曹操領兵出征在徐州的時候,如今曹操又是出征在外,突然接到州府文書,臉色驟變,可見又有什麼重大變故發生。

雖然郭嘉估摸著眼下州內若是發生變故,最多就是一兩股零星豪強掀起的小波瀾,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憑藉荀彧、程昱等人的手段,足以彈壓下去。

但曹操臉上神色沉重,郭嘉身為參贊軍機的謀士,理應出聲詢問。

被郭嘉這麼一問,曹操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稍稍失態,他的臉色瞬間又迴歸平靜,淡淡笑道:

“州中無事,只是雒陽朝廷遣謁者到了兗州,加封我為鎮東將軍,襲爵費亭侯。”

從信中朝廷派出的使者級別上看,雒陽朝廷對待關東州郡的各股勢力,也是有一定認識的,派去荊州的是太僕,派去冀州的是太中大夫,到了兗州,就只剩下一個謁者了。

相信到了徐州、淮南,使者的級別也會有所下降。

不過曹操關注的,也不會是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而是雒陽朝廷想要讓關東州郡察舉孝廉、茂才,輸送漕糧的要求。

這件事情,應付起來也很是簡單,挑選幾個掾史赴京,順便押運一些糧草、貢品過去,就能夠塞住天下悠悠之口。

畢竟,雒陽朝廷已經加官進爵,變相地承認了關東州郡割據的事實,這個時候給點糧草、給點貢品,就像以往遣使趕赴長安一樣,用些錢糧換取朝廷的官職罷了。

但是,曹操卻從這樁事情中,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

這是在試探關東州郡對自己控制下的雒陽朝廷的態度啊!

“涼州兒,倒也有幾分伎倆!”

曹操說完過後,就將州府的文書遞給了郭嘉,轉身回到了案幾後面。

在案几左側壘起的一堆軍書文簿中,有兩封來自雒陽的書信,給曹操說明了時下雒陽城中的情形。

一份是來自鍾繇的,一份是來自丁衝的。

兩人都是黃門侍郎,侍詔候在天子身邊的近臣,而且因為護衛天子東還舊都有功,還被天子加爵封侯。

鍾繇的書法豐厚雍容,堪稱天下翹楚,信中內容卻透出了一股對時局深深的擔憂。

他說道:掌控朝堂的閻行、段煨兩人,驕橫跋扈堪比李傕、郭汜,但暗藏著的野心,卻還要超過董卓,而且閻行麾下的人才濟濟,良臣猛將羅列一堂,天子的權威可謂是岌岌可危,大漢朝廷已經是風雨飄搖。

丁衝的書法遜色於鍾繇,但他給曹操的信中內容,卻恰恰打動了曹操的內心。

丁衝告訴曹操,閻行表面上喊出了“中興漢室,還於舊都”的口號,實地裡卻是想要藉助加強漢朝廷權威的幌子,行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實,軟硬兼施,對付關東州郡。

他還說到,因為有董卓、李傕等人的惡行在前,所以雖然西涼軍出身的閻行喊的口號冠冕堂皇,也沒有刻意去折辱天子、朝臣,但不論上至天子,下至公卿,都對以驃騎將軍,開府持節之尊控制朝堂的閻行抱以深深的忌憚,甚至於滋生了仇怨之心。

書信的最後,丁衝說出了一通令人心驚膽戰的話語,他說前漢漢室衰頹、呂氏秉權,朱虛侯劉章、太尉周勃撥亂反正,身名顯赫,封王拜相。

如今朝廷上下與閻氏離心離德,若是曹操能夠聯絡關東群雄,出兵赴雒,加上自己在天子身邊進言,就算不能夠誅殺閻行、段煨等人,但迎天子、逐惡臣之功,亦足以位極人臣。

當時曹操對照了這兩封書信內容,確認了雒陽城中的明爭暗鬥之後,就開始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案几,慢慢思索起出兵雒陽的得失來。

鍾繇與自己乃是同州之人,加上同朝為官,彼此都有一段情誼在的,而丁衝則是自己的鄉黨,與自己的關係更為親近,兩人說出的情況大致不會有錯,其中丁衝對自己提出的建議,更是丁衝思前想後才提出的策略。

不過,相比起列位朝堂的丁衝,身處關東州郡的曹操,眼光無疑要看得更加深遠。

隨著朝廷西遷東狩,天子顛沛流離的發生,漢室已衰,這已是天下人都預設的事實,而且有實力、有野心的割據勢力,都已經按捺不住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已經身故的劉焉,眼下淮南的袁術,傳聞都顯露出了不同尋常臣子的舉動。

這個時候,希望再像初平元年,關東州郡討董一樣,組織起一支聯軍趕赴雒陽,去救天子、逐惡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過,若是雒陽城中的明爭暗鬥真如鍾繇、丁衝兩人所說的那麼激烈,那麼自己的機會也就來了,趁機出兵趕赴雒陽,將天子或搶或迎,帶回自己的領地,那對於接下來自己戰略的實施,也有極大的幫助。

與閻行一樣,身處天下之中的曹操也需要“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