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受驚的張蕊,閻行也有些不適應,他看看了室內的陳設,隨口說道:

“無事,我就是閒暇走走,突然聽到琴聲,就走了過來。”

聽完閻行的話,張蕊胸中一顆懸著的心總算稍稍安定下來。她也開始大著膽,微微抬起頭來,抬眼看一看這一位數載未見,卻時常出現在她夢中的男子。

閻行今日並未披掛,故而能夠在近處清晰看清他的堅毅的臉龐、硬朗的五官,還有頜下那越發濃密的短鬚。

張蕊偷偷地看著,閻行也並未在意,他笑了笑,說道:

“既然不撫琴了,那就陪我說說話吧!”

“好。”

張蕊一聽到閻行說話,又連忙低下頭,緊張地應道。

兩人就這樣斷斷續續說起話來,兩人的地位猶如天壤之別,張蕊一開始還很緊張,只有閻行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回答得也很拘謹。

漸漸地,她也發現,她身邊坐著的閻行,在卸下了盔甲以後,似乎也是一名有血有肉、有歡喜也有煩惱的普通人,不再那麼讓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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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口中的話也就漸漸多了起來,閻行坐在她身邊,靜靜聽著她說話,從她的記事起家中的橫禍,到幼小的自己被連坐沒為官奴,再到張讓府中的為伎,以及雒陽變亂,流落軍中女閭的遭遇······

張蕊說著她短暫的人生境遇,說到悲傷動容時,她的淚水簌簌而下,說到乏善可陳的歡欣時,她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就這樣哭著笑著,她斷斷續續地說完了她自己的故事。

等到說完這一切的時候,張蕊抬起頭,有些吃驚地看著閻行,這是第一次,她講完了自己的故事,也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坐著,靜靜聽她的故事。

閻行將她的面容變化盡收眼中,他對她露出了笑容,慢慢說道:

“聽完你的故事,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閻行將眼光投向窗戶,有些出神地說了起來。

“我生長在金城郡,那裡是大漢西面的邊郡,在那裡,有巍峨雄壯、終年覆蓋這白雪的祁連山,有一眼望不到邊際、時常風沙漫天的瀚海,有牛羊遍地的草原,還有河谷的農田桑林,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它們會隨著時間變化,讓你不會一下子就看得厭了。”

“城中的市中,偶爾會有來自西域,甚至更遠西方的商人,但更多的,是漢人、羌人、胡人的商賈,他們的布帛糧食、駿馬牛羊、奇珍玉石,每當開市的時候,市中的駝鈴聲,總是響個不停。”

“里閭街巷,還有一群橫行無忌的輕俠少年,他們擅長斗酒賽馬,若是你不幸輸給了他們,他們逼迫你趴在大街上,當眾踹你的腚部,戲謔地羞辱你。”

“城外的穹廬氈帳中,住著一群常年都不沐浴,渾身都是羶腥味的羌、胡,雖然有些部落的羌胡仇視漢人,但有些部落的羌胡也與漢人交好,他們豪爽好客,每當有尊貴的客人抵達他們的部落時,他們都會殺牛宰羊,奉獻出最好的馬奶酒,讓他們的妻女在帳中獻舞。”

閻行說得出神了,就停止了話頭。張蕊看他那股認真的模樣,竟不禁有些入迷,她也能夠感受到閻行言語中,那股淡淡的哀愁,

“校尉如今雖然離開了金城,可英才天縱,已經在河東和左馮翊建功立業,日後返回故園,也是衣錦還鄉,光耀族中。”

“若非一場變故,也許一切都還是在金城,我還是那個我,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然後娶妻生子,庸庸碌碌,終老一生。”

張蕊這次沒能夠立即理解到閻行話語中的意思,她不敢再貿然開口勸慰,閻行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在很多人眼裡,他們看到的,是我現下兵跨兩郡,橫斷河水,是如何的威風凜凜,但實際上,接下來的路還很長很長,不僅那些人看不清,連我自己有時候都捉摸不透,就像在走夜路一樣,生怕一步走錯,就從萬仞懸崖上墜下,湮滅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說完這些,閻行轉首看著似懂非懂的張蕊,想起她隻身為質,寄居長安,想起她送來的那一件細心縫製的冬衣,眼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溫柔,他淡笑說道:

“若你不怕艱險,就留下來,陪我走下去吧。”

張蕊驟然聽到這話,又驚又喜,差點就要叫出聲來,胸腔中砰砰作響,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縱然是曾經夢寐以求的幸福,還是讓人一時措不及防。

等她反應過來,看到閻行的目光正注視著她的臉龐後,頓時紅透了臉蛋,低下頭去。但很快又想到了什麼,又連忙抬起頭來,認真地與閻行對視,含情脈脈地說道:

“君若為磐石,妾願為蒲草,依君偎君,永不相離。只要,君莫要嫌棄妾,是一個累贅——啊”

話未說完,已經被身邊人擁入懷中,張蕊頓時有些驚懼,她縮了縮身子,但很快放鬆了下來,心中有些羞澀,又摻雜著甜蜜,不覺陶醉其中。

閻行擁著張蕊在懷中,憐愛地摩挲著她的秀髮,心中默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