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這就是董逆之母的首級!”

一名漢軍隊率地提著一枚白髮蒼蒼的頭顱,興奮地向剛好要進入郿塢的皇甫嵩報功。

這個董逆的母親,平日裡養尊處優,大難臨頭卻像個瘋婆子一樣,一路大喊大叫,顫顫巍巍地往郿塢大門這邊而來,吸引了不少漢軍士卒的眼光,最後還是讓自己搶先上前砍下了這枚腦袋,奪下了這份功勞。

皇甫嵩帶兵多年,他自然能夠感受到這個隊率立功的激動心情,他只是瞄了那枚頭顱一眼,就大聲勉勵了立功的隊率,透過對這名隊率的讚揚,間接鼓舞了其他士卒計程車氣。

看著這座董卓苦心經營的郿塢終告淪陷,其中的董氏族人也相繼被斬殺,皇甫嵩的心中,也湧現了一股揚眉吐氣的暢快感。

他和董卓就像是一對針鋒相對的老冤家,一方風光無限的同時,另一方總有落魄失勢的際遇:

中平元年,自己帶領北軍五校、三河騎士橫掃大河南北的黃巾時,取代盧植的董卓因為兵敗而被追究罷職。

中平二年,自己因為宦官的誣陷,被免去左車騎將軍的印綬,削爵罷官,董卓隨後就擊敗了邊章、北宮伯玉等人。

中平六年,自己再次掌兵,藉著陳倉的堅城和寒冬的風雪,追擊大敗了王國、韓遂等人的涼州聯軍,董卓因為驕橫跋扈,被自己彈劾,很快就被朝廷調離了三輔。

初平元年,董卓掌控了朝政大權,權勢熏天,自己則被徵入朝,差一點就被董卓殺掉,若非自家的兒子皇甫堅壽向董卓求情,只怕自己早已死在獄中。

初平二年,董卓從雒陽返回長安,已經晉位為太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董卓命令文武百官向他下跪行禮,儀仗車駕堪比天子,而董卓就在百官面前,當眾羞辱了自己一番,之後又逼死了自己伯父的遺孀。

到了如今,董卓授首,董氏一族族滅,而帶兵攻破郿塢的,赫然就是忍辱負重、蟄伏已久的自己。

今日,一直爭鋒較量的雙方終於有了一個瞭解,隱忍已久的皇甫嵩也總算揚眉吐氣,得到了解脫。漢代民風還受著血親復仇思想的影響,皇甫嵩和董卓是有血仇的敵人,他已經把握住了這個扭轉局勢的機會,現在看著董氏一族的老弱婦孺,也沒打算要手下留情,放過他們。

“董氏一族,罪行昭彰,奉天子詔,誅滅不赦!”

皇甫嵩鐵面無情,下達了誅滅董氏族人的命令,隨後策馬緩緩踏入郿塢之中。

在這個了結雙方血仇的時刻,他要親眼目睹董卓一族的覆滅。

···

疼!

這是董黛睜眼醒來的唯一感覺,此時蓬頭垢面、咽喉沙啞的她已再無半點往日的風采,一度被烈火燒灼到的秀髮,也在逃亡的途中被董黛自己用匕首割斷,她的身上因為在草叢、林中爬行穿梭了許久,又多掛了好幾道傷痕,捱到如今,一牽動傷口就是火辣辣的疼。

她強忍著疼痛,從草叢中探起身來,確認了天色將昏,這裡是渺無人跡的曠野之後,才輕輕搖晃蜷縮在她身邊的小董白,讓她從昏昏沉沉中轉醒。

董白哪怕陷入到了昏迷之中,稚嫩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想必是她在夢中夢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亦或者她在夢中又將今日的飛來橫禍又回憶了一遍。

但無論如何,對於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女孩而言,這種經歷終究太過於慘痛,短短半日間,她就喪失了人生中的一切依靠。

在逃亡時,董黛還能夠用嚴厲的話語,刺激、嚇唬她緊緊跟上自己的腳步,但當逃出生天時,董黛看著悠悠轉醒的董白,一時間也哽咽無語。

“姑妹,我是在夢中麼?”

這是董白醒來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確實,變故發生的太快,讓人彷彿就在夢中一樣。誰又能想到,如今蜷縮在草叢之中的兩個女子,竟然是曾經在郿塢中錦衣玉食的貴人封君呢。

“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董黛憐愛地抱著董白,眼睛望向了逃亡時的來路,只見郿塢方向有黑煙升空而起、經久不絕,她不知道塢堡中的祖母等其他親人如何了,也不知道董白的母親如何,更不知道自己的幼弟能不能逃出生天,或者說,她根本不敢去想這些事情的結果。

她恨那些謀害自己父親的朝臣,恨那些殺戮自己族人計程車卒,也恨自己,她恨自己不是男兒之身,不能夠和父兄等人並肩禦敵,只能夠以這樣一種屈辱的方式苟活下來。

帶著董白隱姓埋名,逃往何處,董黛在逃亡時,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但是當她再看向冒著黑煙的郿塢方向時,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一種想要哭出聲的衝動。

···

河東皮氏城

閻行站立在用熟土夯築的城牆上,手掌輕輕摩挲過厚實的牆垛,他眼睛望著西面和皮氏僅有一河之隔的三輔大地,默然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