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自家的主簿還提議,不如將那位蕩寇校尉的女眷也接到縣寺之中,這樣眼下這些來勢洶洶的西涼兵,投鼠忌器之下也不就敢太過放肆了。

可是賈逵當即就拒絕了,他沒有理由,也不屑於用這種小伎倆來抵擋那些橫行無忌的西涼兵,在他看來,自己乃是河東郡府任命的守絳邑長,不管從合法性還是大義上,都比那些藉助兵威,染指縣寺事務的西涼兵要強得多。

因此,在賈逵探清楚了絳邑的虛實之後,於公,他不能坐視漢家的制度、郡府的檄令被這夥西涼軍踐踏,將天子授予的牧民之權拱手讓人;於私,他正是年輕氣盛的青年人,接任絳邑,就是為了一展抱負而來,如何能夠讓自己淪為傀儡,任由縣寺中的小吏擺佈。

所以,賈逵最終決定了奪回縣寺和絳邑城中的控制權,哪怕他知道,這種舉動可能會引來蠻不講理的西涼軍的軍漢的報復,他還是毅然將他的決定付諸了行動。

當然,賈逵敢於這樣做,除了氣節、抱負等諸多因素之外,還因為他在暗訪絳邑的過程中,發現了這位近來在河東聲名鵲起的蕩寇校尉,似乎不僅僅像郡府公文上描述的那麼簡單。

一個招攬流民、力行屯田的蕩寇校尉,絕不能夠用郡府公文上的“驕橫跋扈、侵佔民田”隻言片語來描述,只怕此人胸中謀劃的,也不僅僅是那幾畝小小的民田。

想著這些事情,縣寺外傳來的馬蹄聲,也轉變成了近在咫尺的腳步聲,賈逵抬眼望去,只見一群披甲執兵的西涼軍軍士,已經進了縣寺,正一步一步靠近大堂。

這時,坐在堂上的鄭多,當眼光瞥見堂外來的甲士簇擁的中央,竟然是閻行本人之後,他再也坐不住了,情急之色溢於言表,他匆忙起身,不顧一切就快步向堂外奔去。

“哐啷——”

賈逵的家兵看到鄭多突然暴走出堂,情急之下,也一下子拔出刀刃,不等賈逵命令,就要拔腿往堂外追去。

“不要追了,回來!”

賈逵自然看出了鄭多的恐慌神色,他揮手將自己的家兵召了回來,同時在心中,根據鄭多的反應,對堂外來的人物,心中也有了一個定數。

堂外這邊,慌慌張張奔出堂外的鄭多,還沒靠近人群,前面的西涼軍軍士的長矛就已經伸直開來,形成一片矛林,阻擋他再靠近過來。

看見甲士之後閻行那張嚴峻的臉色,鄭多心中如何不驚,他也來不及多想,當即就噗通一聲,跪拜在地,哽咽著聲音向閻行請罪。

“校尉,多失陷絳邑,誤了校尉的大事,多死罪。”

閻行看見驚慌失措、嘶聲請罪的鄭多,此時心中最初掩飾的憤怒和暴戾情緒已經消減了不少。鄭多原本就只是文筆吏出身,也無大才,讓他掌控縣寺,督領絳邑安民、屯田等事,顯然已經超過了他的能力極限,再突然碰上一個瞞天過海的賈梁道,自然狼狽失策,誤了大事。

“先起來吧,你的事情,容後再說。”

閻行並未驟然發怒,而是讓鄭多退到一邊,鄭多戰戰兢兢,也不知接下來禍福如何,心中不安,動作也遲緩了一些,護衛在閻行身邊的閻興早已看得不耐煩。

若不是這廝失了絳邑,駐守城外的自己,哪裡會被牽扯進來,還要擔上罪責。

閻興當即就揮手下令,讓兩名甲士將戰戰兢兢的鄭多拉到一邊,等待閻行的處置。

過了鄭多這一插曲之後,閻行等人也就闊步踏入堂中,急著將功折罪的閻興手持環刀,當先進了大堂,確定了並無其他埋伏之後,他看了看賈逵那幾名如臨大敵的家兵,冷笑幾聲,才將眼光轉向堂上主位的賈逵身上。

看到賈逵從容不迫的神色之後,閻興冷哼一聲,提刀在手,邁近一步,毫不客氣,口中喝道:

“絳邑長的印綬何在?”

賈逵面對閻興的喝問,也嚴詞反駁。

“令長印綬,朝廷命制,此非君等可以過問的。”

“你!”

閻興氣極,就要上前將這個故作鎮定的守絳邑長拽到堂下,賈逵那邊的家兵原本就如臨大敵,看到閻興就要動手,當即也舉刀相向,雙方劍張弩拔,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季起,不得無禮,退下!”

看到大堂上的賈逵面對氣勢洶洶的閻興,依然鎮定若素,閻行也不由在心中佩服對方的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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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個敢奪取絳邑的守絳邑長,又怎麼可能會輕易被閻興的言行恐嚇到。

原本閻行以為,這個敢於在西涼軍眼皮子底下奪下絳邑的守絳邑長,會是一個睿智老成的中年郡吏,沒想到,安坐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個面貌嚴肅、蓄有短鬚的年輕人,看他的面貌,只怕和自己的年紀也相差無幾,著實令人意外。

閻行不知道,自己在吃驚賈逵的年紀輕輕時,賈逵同樣也在驚訝閻行的樣貌。在賈逵的想象中,那個睥睨白波賊寇、威壓地方豪強的蕩寇校尉,應當是一個豹頭環眼、不怒自威的粗豪軍漢,可眼前這個相貌硬朗的魁梧青年,顯然和傳言中的蕩寇校尉有很大出入,並無咄咄逼人的鋒芒。

“守絳邑長賈逵,見過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