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聞喜再回絳邑的路上,雖然騎在馬上的閻行還是同樣的一個人,但是戲志才等親近的身邊人,都明顯察覺得到,閻行的舉止動作,就也揮手間,都變得更輕快了。

只是礙於平日裡閻行的威嚴,沒有人敢去詢問閻行是否是意有所屬,好事將近。

回到了絳邑的城外軍營之後,閻行得知自己去安邑的期間,在長安的“愛妾”張蕊,派人給自己送來了寒衣和書信。

閻行先展開了書信,信中的字跡清秀,寫得很深情,先是告訴閻行,她在長安一切都好,李儒已經提前派人將她安頓在鄰近李家的一處宅子中,傢俱用度、僕人婢女,一應俱全。

然後又說道自己隨同書信寄過去的,是長袍一領,由她親手縫製的,閻行穿上長袍,就如同是她陪在身邊一樣。最後是說她很思念閻行,也希望閻行能夠建功立業,勿要以她為念,努力加餐飯。

想來張蕊也知道,自己身處的處境,所以這一份書信,說得是家長裡短,談的是兒女情長,其他與閻行攸關的事情,她都一概一筆帶過,不去談起。

看完書信後,閻行又拿起那一襲長袍,皂色黃紋,綾羅質地,金絲為飾,乃是一件常見樣式的錦袍,但看著錦袍水腳處密密麻麻的針線,閻行也不禁有些感動。

從這些針線上看,這一領錦袍,估摸時間,應該是張蕊在啟程後,前往長安的途中,就開始縫製的,這才能夠趕在入冬前,再派人送到了河東來。

閻行想了想,也給張蕊回了一份書信,信中也讓她好好照顧好自己,她的心意自己已經明白,定然不會辜負了她。

另外,閻行也給李儒寫了一份書信,信中真假各半、虛實相間地敘述了當下河東的戰事,並註明附送上若干珍寶財貨。

然後才將這兩份書信,派人送往長安。

完成了這些事情之後,閻行又處理了一些堆積的軍務,召見了幾名軍吏,商談了一些戰事,最後才在自家的帳中安寢。

到了次日早晨,閻行才抽出空閒,帶著親衛,策馬往城中而去。

閻行行進的目標不是縣寺,而是自家在城中的住宅。

宅子是城中的大姓送的,雖然之前閻行對那些大姓是威逼嚇唬,但進討白波、施政絳邑,安定人心諸多事情,終究還是要藉助城中大姓之力的,為了讓他們安心,閻行倒是大方地接受了他們的饋贈,並把閻琬安置在城中的住宅。

外人只知道是蕩寇校尉的女眷入住,至於具體是何女眷,就不得而知了。

閻行邁步進到閻琬居住的院子中,抬眼一看,閻琬卻是早就已經醒了,正若有所思地站在院子之中,看著院子花圃之中的盛開的菊花,默然不語。

不知為何,似乎是想得過於入神,閻琬竟然沒有注意到閻行的到來,閻行張手示意侍立在院子之中的婢女不要開口,讓她們先行退下後,才緩緩走近前,口中說道:

“怎麼,你喜歡菊花?”

閻行記得自家小妹以往是喜歡梅花的,金城地處涼州,涼州之地,地如其名,苦涼之地也,但梅花只需初期精心培育,卻能夠在邊地的寒冬天氣中,凌然開放。

而且梅花不僅好看,而且與雪景相得益彰,冬日溫酒,賞雪賞梅,當年在閻家塢堡中的時候,閻琬就最喜歡梅花,常常要拉著閻行陪她去看北苑裡的梅花。

“是啊,這裡終究不是允吾,花已經已變,人自然也就只能變了!”

閻行和閻琬見過面之後,閻琬的情緒卻一直不太穩定,初時閻行還以為閻琬只是情緒壓抑得太久之後,突然爆發造成的不適應,但現在看來,以往的回憶,在她的心中,留下的是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想到這裡,閻行心中不由升起幾分疼惜,他扶著閻琬有些瘦削的肩膀,口中安慰說道:

“琬兒,莫要想太多了,你我兄妹能夠重逢,也是上天的眷顧,正需好好珍惜這份恩情,你——”

“我不怨上天!”

閻琬淚眼婆娑,臉色悽楚,她轉過身來,打斷了閻行的話。

閻行聽了她的話,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

“那你就是還埋怨大兄咯?”

“我,我明知道大兄是對的,可我還是不能接受,大兄已經變了,變得連琬兒都快認不清了!”

閻琬委屈的話語,直擊閻行的內心,他隨即也長嘆了一口氣,卻沒有直接答話。

他確實是變了,自從他決意辭別涼州開始,他就一直在改變,他寧願憑著腦海中那些許先知,去做這個亂世大時代的弄潮兒,也不願意再回到涼州,守著故土去重蹈歷史上閻行的足跡,亦或者說是涼州人在亂世中的軌跡。

他是閻行,又不是閻行。既然要選擇了辭別,自然也就要接受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