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汾城外

冬季鄰近,白晝的時辰大大縮短,一轉眼,太陽漸漸西斜,殘陽的餘暉散落在臨汾城外兵馬彙集的軍營之中,將各處營壘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隨著光線的漸漸黯淡,軍營各處的照明的火把和篝火也亮了起來。

閻行帶著幾日前剛剛斬殺白波渠帥、立下首功的徐晃在自家營中巡視,身後還跟著大牛等數名親衛。

如今快要進入冬季,夜裡的溫度也不斷下降,營中士卒奇襲白波谷、隨三校尉追擊白波軍,屢立戰功,但也有了一些傷亡。

軍中的冬衣尚未發放,尋常士卒尚且還可以挨一挨,大不了同帳的幾個同袍一同取暖。可是這些在最近幾場戰事中負傷的傷卒若是沒有冬衣、復衾,深夜裡霜露料峭,恐怕很難熬過去。

所以閻行一面向徐琨上報,申請士卒的冬衣,一面已經提前自費,為傷卒們在臨汾一地購置了一批冬衣。

但到了傍晚,進過饗食的閻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營中的傷卒,於是叫了剛剛晉升為軍中後屯隊率的徐晃一同前往。

閻行雖然只是六百石的軍候,但手下的兵馬已過千人。其中除了兩百多飛廉騎是平日由甘陵訓練、統領,戰時由閻行親率之外,其他士卒都按照軍中部曲制度分劃成屯。

前屯人數兩百多人,由馬藺統領。左、右兩屯人數各在百五十人上下,左屯是閻興,右屯暫時空缺,平日裡由閻興協同訓練,戰時則視情況調撥補充到其他屯中。中屯人數則維持在百人之數,老兵居多,披甲之士也是最多的,無論平常還是戰時,都由閻行親領,由大牛和另一個閻家部曲擔任隊率。而後屯因為加上輜重兵、火頭兵等輔助兵種,人數最多,已經超過了三百人,自從閻順戰死之後,統領之人一直空缺,只能夠暫時由閻行親領。

後來周良從李儒帳下來到閻行營中,有了這個文吏,才稍稍分擔了閻行的壓力。如今徐晃立下戰功,決定留在自己軍中,又曾任過河東郡的郡府小吏,文武兼備,閻行有意要鍛鍊他的能力,讓他接管後屯人馬,所以把他提拔為後屯隊率,準備過些日子,等他積攢了足夠的軍功,再將他擢為屯將。

閻行擁有一些後世的衛生常識,所以在傷病士卒療養這一塊軍務上也是重視有加。這些傷卒如今都被轉移到後屯的營地,並特別空出一塊營地,給他們獨立成帳,有專門的輔兵看護。

閻行更是多次指導士卒要清除傷病營中的血汙、穢物,傷卒按時擦洗身軀、換洗衣物,裹傷換洗的布帶更用沸水煮過曬乾之後才能重新使用。而這些事情如今也是由後屯的徐晃親自負責,所以閻行特意派人叫上了徐晃,帶著他一同巡營。

重傷計程車卒不多,只有幾個軍帳,或缺手斷腿,或身軀受創甚重,有的甚至已是時日無多,雖然沒有被遺棄在戰場上,在營中飲食供應更是不曾斷絕。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或是已經不能再上戰場,難免心中淒涼,閻行帶著徐晃來到他們帳中,溫聲撫慰,耐心傾聽那些重傷士卒的訴苦和哀嘆,盡力安撫他們脆弱的神經。

當走到了帳尾部一個已經昏睡過去的只有十五、六歲士卒的身邊時,閻行看著他那種蹙著眉頭有些蒼白的稚嫩面孔,不由停住了腳步,詢問看護傷卒的輔兵,有關於這個年輕士卒的傷情。

得知這個小卒傷口是在胸口的一道刀傷,而且傷口感染過,雖然軍中的瘍醫已經為他縫合傷口,但是他傷情太重,至今還沒有退燒,昏迷不醒。閻行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時下的藥石對這種傷口感染情況也少有辦法,就算真有靈藥秘方,也能難在物資普遍匱乏的軍中推行,只能夠靠士卒的身體素質硬抗過去了,但是像這一類傷的太重計程車卒而言,很小几率能夠活下來。

閻行默默地將這名年輕的傷卒身上的被褥的一角掖好,防止受風后,才和其他傷卒一一告別,邁步離開了這一處軍帳。

雖然心情有些沉重,但是閻行還是腳步不停,帶著徐晃等人來到了不遠處的輕傷士卒的軍帳之中。這一處軍帳裡計程車卒大多都是皮肉傷,很快就能痊癒重新上陣,帳中的氣氛也顯得輕快許多。

這些士卒盡數都認識閻行這個軍候和這幾日常來巡視的隊率徐晃,不少人已經從自己的睡席上跳了起來,迎接閻行等人,有的膽大計程車卒還不厭其煩地詢問有關前線的戰事,準備傷好之後,再上陣殺敵,多賺下一份首級的戰功。

閻行也換上了親切的笑容和諸多士卒談笑,看到一名正在捆綁傷口計程車卒還沒綁好布帶,就要起身迎接自己,閻行連忙搶先一步,將他重新按回自己的席上,又親自蹲下身子為他包紮好傷口,期間又多和他談論了一些話,勉勵他安心養傷,早日再回到軍中效力,和其他同袍共同作戰。

···

每到一座軍帳閻行都會停留一段時間,而和每一名士卒,閻行也會和他們談上幾句,耐心傾聽他的閒話和訴求。所以雖然住著傷卒的軍帳只有幾處,並不多,但等到全部巡視完了,太陽也已經完全落山,而另一邊的新月,也漸漸升上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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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行帶著徐晃等人一同走到營中邊緣的一處,停住了腳步,大牛等親衛則自覺地散開拱衛在周圍。望著在黑夜之中,篝火分明的營地,跟著走了一遭晃,察覺到閻行有話要對自己說的徐晃想了想,提前開啟話頭,神色佩服地對著閻行說道:

“軍候愛護士卒之心,猶如慈父之愛孺子,所行之處,士卒無不感激誠服,晃接管後屯諸事,卻因資質魯鈍,多有不周之處,至使軍候受累,晃實在慚愧!”

閻行微微搖頭說道:

“這些士卒未從軍之前,多是流竄三輔之間的流民精壯,家園被毀,孑然一身,如今成為麾下士卒,我等這些軍中將吏就是他們的唯一的依靠,戰陣之上慈不掌軍、軍法無情,欲殺予奪皆在我等權衡之間,可平素解甲之時,他們也是血肉之人,不結以恩信、以人情撫卹,而徒以嚴刑峻法勒之,非治軍之良法也!”

閻行麾下計程車卒主力已經由原先的閻家部曲轉變成三輔招募的流民兵,倖存下來的部分閻家部曲多派遣在各什伍之中擔任軍職,隊伍不僅性質上發生改變,人數也在增長。

千人的部曲有千人部曲的帶領之法,萬人以上的大軍也有萬人大軍的統帥之法。

而對嚴法和恩義這兩者之間的把握,最是考驗一個為將者的權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