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十一月,董軍、白波軍南北對峙的河東郡戰事再起。

牛輔已經接到了從雒陽來的訊息,董卓已經從太尉進位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這是在效仿前漢的蕭何為丞相的故事,相國這一職位也是專門為董卓而設定的,位置不僅在之前的太尉三公之上,而且也壓過了太傅袁隗的上公之位。

漢廷最重軍功,前漢之時,以軍功出將入相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曹參、周勃、周亞夫等,都是著名的代表。

如今董卓以外鎮一方的重將身份躋身朝堂,而且還是要位居相國之位,那麼相對應,就要有拿得出手的軍功來。

而平定河東之地的白波賊寇,雖說算不上什麼大功,但勝在河東郡地處要害,鄰近雒陽都城,戰事迫在眉急,有蕩平賊寇、撫平三河的軍功在手,董卓高居朝堂之上的尊位,名義上也就勉強能夠說的過去。

所以,落在牛輔手中的,與其說是一份可以彈冠相慶的喜訊,還不如說是一份急如星火的催戰書。

朝廷上的形勢如此,再加上牛輔已經得到了他崇信的巫卜鬼神相助,於是即刻進軍的命令,很快就下達全軍,大軍誓師北上,由牛輔親率兵馬,氣勢洶洶去向河東的北境席捲而來。

反觀白波軍一方,似乎老巢遭受襲擊、臨汾城下遭受追擊大敗之後,士氣一直頹喪不振,白波軍的渠帥郭太和匈奴人的關係也是瞬間降到冰點,在臨汾追擊一戰中,匈奴人率先拋棄白波軍的步卒,帶頭逃走,使得大軍一敗塗地,如今的兩家貌合神離,自然無法再攜手對敵,於是孤軍奮戰、兵無戰心的白波軍在接下來的與董軍兵馬交戰中,每戰皆敗,很快就丟失了平陽、襄陵、楊縣三縣之地,唯獨保留下了北面的永安一城。

不過攻無不克的董軍兵馬雖然連連獲勝,但實際上也是獲利不多,北面的各縣的存糧多數被白波軍抄掠一空,倖存下來的黔首百姓要麼被白波軍裹挾北逃,要麼就逃入山林、依附修築塢堡自守的豪強大姓。

只得到了幾座空城,顯然無法讓牛輔滿意。

因此,雖然因為接連進攻,底下計程車卒人馬也已經是疲憊不堪,但牛輔還是下令繼續進軍,攻打永安城,他相信,如今的白波軍屢戰屢敗,情況只會比他更加糟糕,只要再攻下白波賊寇在河東的最後一座城池,殲滅這一夥殘寇,那之前他的種種敗績失誤都將可以被完全忽略,報捷的露布上只會寫著牛中郎將大破賊寇、收復河東的喜訊。

而且,白波的這些殘寇極有可能連永安這一座城都不會防守,直接裹挾河東北面各縣的黔首人馬北逃幷州太原,只留給牛輔一片空地。

大量裹挾而來的人口,需要車載馬馱的財貨,必然大大拉低白波賊寇的行軍速度,這也正是牛輔可以發揮他手中涼州騎兵優勢的地方。

於是,棄城北逃的白波軍,追擊心切的董軍兵馬,一前一後,都越過了永安城,往北面疾行狂飆。

從永安進入北面太原的最簡便的道路是貫穿南北的汾水河谷的谷地道路,而這段河谷地上,有一段崎嶇綿延數十里的間道險隘,它被叫做“調鑑谷”,也被稱為“冠爵津”,冠爵系“顴雀”的諧音,寓意唯機智而力大無比的顴雀才能飛越,當然,它在當地的黔首民眾口中,還有一個更為通用的稱謂——“雀鼠谷”。

“雀鼠”之名,亦無非言其崎嶇、陡仄,唯有雀、鼠之類才能飛越。

白波軍的車馬輜重眾多,在這兩側都是崇山峻嶺,中間只餘狹隘山道的雀鼠谷上,行進速度大大放慢,甚至有的大車因為陷入到了泥坑之中,泥足深陷,為了加快人馬的速度,郭太等白波渠帥不得不下令直接拋棄,被派到後面警戒的騎兵在後頭不斷催促著步卒加快步伐,而步卒又推搡著那些被裹挾的黔首民眾踉蹌前行,一路上力氣不濟、或是不幸跌倒的人馬,無不被後面的騎兵踩踏而過,與變得泥濘的道路化成一體,變成一團爛泥。

在白波的諸多渠帥、小帥的心中,只要熬過這一段要命的山道,進入到了太原介休境內,那他們就是魚入大海,又是海闊天空的一番局面了。

從介休到祁縣這方圓數百里的範圍內,有九個水澤湖泊彙集於此處,合稱為昭餘澤。那裡山川水澤地形複雜,險要之處不下於白波谷的山道隘口,正可以用來躲避追兵,掩藏行跡,恢復實力,再圖起事。

郭太騎在一匹黃鬃馬上,不時著急地回顧身後,匈奴人的騎兵已經仗著他們的馬速,提前離開了這個鬼地方,白波軍的精銳也透過大半,剩下的多是步卒和孱弱,速度提不上去,如今也只是勉強過了一半,他半個時辰前派往後方的兩波斥候到現在還沒有回覆,這更加加劇了他心中的不安和侷促。

“這番撤退,諸帥已經狠下心來,在後頭丟棄了不少輜重、老弱作為餌食,料想那些涼州來的秦胡狗,見了如此多的財貨,步伐都邁不開了,應當追擊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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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剛剛在心中暗自安慰好自己的心緒,下一刻,身後的劇烈震動的馬蹄聲就在山谷裡響起。

郭太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了下去,他慌張地回首南望,只見在揚起煙霧的後方中,一個接著一個的躍動馬頭從山道處冒了出來。

敢情這些秦胡狗早已經嗅著血味追了上來,等到眼下才動手,不過是要先耗費一通自己一方人馬的精力,等到大隊人馬被狹窄的山道拉得長長、首尾不能相顧時,才利用馬速大舉追上,趁勢收割。

後面戒備的白波騎兵一見到如狼似虎的西涼騎兵,頓時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再回馬和這些凶神廝殺,無不紛紛拍馬,想要仗著馬速逃走,可是前頭的步卒和裹挾來的黔首的速度都不快,又有載著輜重的大車阻隔,落在後面的白波人馬頓時互相踐踏,亂成一團。

郭太還來不及下令列陣,就看到已經亂成一通自家人馬,他眼前一黑,一種末日的感覺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