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暖沒心沒肺的笑臉在他看來輕蔑無比,與挑釁並無二致。

薛如忱目光一凜,反手擰過杜暖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粗糲的山石蹭破了杜暖的額角,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傷痕,但他渾然不覺疼痛。

“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他咬著牙,字字如擲,常含笑的鳳眸變得冰冷無比,目光銳利如箭。

任是杜暖這樣機靈善變的人也被這樣一時的轉變嚇住,下一刻就要被原地擰斷脖子的強迫感讓她及時地閉上了嘴。

她不開口,而他沒聽見答覆,不肯鬆手。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

頭頂籠罩了多時的陰雲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限,先是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砸落,緊接著是滾滾悶雷自天邊而來,似是天公震怒,八月的雨來得比初夏時還要突然,忽然就風雷閃電地成了瓢潑大雨。僵持不下的兩人毫無防備,忽然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杜暖,王上回來了”剛剛被杜暖掀起卻沒來得及鑽過去的遮風簾再次被揭開,祁阿諾正以一種極其古怪的姿勢,從遮風簾下看著姿勢更加古怪的兩個人,震驚的目光在杜暖和薛如忱身上掃來掃去,不用說也知道這個性格與外貌極其不符的小孩想歪了什麼。

“那麼就看我心情好了。”杜暖猛地推開薛如忱,飛快地鑽了回去,並對祁阿諾不知是掩飾不住還是壓根沒想掩飾的驚訝表示了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小孩子別亂管閒事”的白眼。

外邊雨下得很大,但是熙園內卻依舊是歌舞昇平,一派和諧的樣子。因此完顏朔青回到宴會中間的時候,對一邊飛快擦頭髮併力證自己並未離席的杜暖,以及另一邊懶得掩飾更懶得解釋的落湯雞薛如忱皺起了眉頭。

杜暖一如既往地迴避著他的目光,託著腮幫子饒有興致地看著薛如忱。

雨水浸溼了他的髮絲,將他的黑髮顯得濃亮,半束的頭髮緊貼雙鬢,更襯他眉眼如刻,鼻唇如琢。沾染著雨珠的面頰彷彿自生柔光,衣衫溼透,他只是頹頹地坐在那裡,更像是與世無爭的謫仙人。

啊,真是一幅絕美的落魄王爺工筆像呢。杜暖悄聲叫侍者去煮了薑湯,想方設法避開完顏朔青的眼睛,擱在了薛如忱的桌子上,並端起自己那份,向對方一敬。

薛如忱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立刻十分難看了,像極了圍獵失手的頭犬。

嘻嘻,今日仇,今日報。

當然,她並沒有想到,這碗雖是為了惡作劇而存在,但並無惡意的薑湯,竟差點成了自己一道劫。

宴會照常進行,佳餚美酒照舊為人享用,完顏朔青古怪的目光在杜暖和薛如忱身上徘徊了片刻,最終還是不好發作,於是重重地出了口氣,面無表情不知在揣度些什麼。

終於熬到宴席結束,完顏朔青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作為結語,就算是送客了。

杜暖總算是鬆了口氣,縮著腦袋跟在風眠身後,打算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快速離開畢竟剛剛是有人注意到自己和薛如忱離開宴席的,她可不想叫人在背後嚼舌根。

這世間傳言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被嚼舌根不要緊,關鍵是會被誰聽見。她回頭看了看還坐在位上,手中摩挲著一串碧玉青珠的完顏朔青,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離開熙園,意外就先一步發生了。

身後酒席擺設未撤,只聽嘩啦一聲,緊接著是一聲驚呼。杜暖下意識回頭,卻險些被右手邊摔過來的人砸到,她下意識伸手去扶,卻在觸碰到那人的一刻撤回了手。

不,準確地說是被甩開了。

杜暖驚愕地,直勾勾地任憑那人先是歪在自己身上,然後推開她伸出的手臂軟綿綿地倒下了,仿若細柳遇風,脆弱不堪。

東酈國主樑念安痛苦地捂著胸口半伏在地上,身體因痛苦而逐漸蜷縮起來。

“殿下、殿下?”杜暖第一時間回過神來,立刻做出反應,半跪在他的身側,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怎麼?”完顏朔青還未離去,聽見動靜回頭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中毒。”杜暖掐著昏倒之人的右腕,脈息頗微,叫她眉頭緊鎖,想到先前完顏朔青對東酈國主間忽然的親近,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懷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一碰。完顏朔青眼中瞬間閃過的無措和恐懼立刻讓她明白,東酈國主的毒,與他並無關係。

來不及細想其他,杜暖低頭檢視時,梁念安的口鼻已經滲出了淡淡的血跡,儘管面色只是有些蒼白,或許並無大礙,可她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事不宜遲,杜暖飛快摸出三枚銀針鎖住心脈,平生第一次對完顏朔青拔高了嗓音。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傳御醫?”

幾乎就在同時,大門外又起了一陣騷動,有人急匆匆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一頭紮在地上哆嗦著跪下。

“王上,定遠親王在門外昏過去了,口鼻有血,是中毒。”傳話的人戰戰兢兢,生怕主子立刻因此暴怒,連累自己也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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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凝滯,杜暖的心忽地提起,持著銀針的手一頓,險些在梁念安白皙得過分的脖頸上留下傷痕,她急忙換手,摸了摸梁念安的腕脈,卻錯愕地停了手。

“查。”完顏朔青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嘶啞,似是有什麼哽在喉間,捏著他的舌根不準吐字:“給本王細細地查”碧玉青珠的串子在他掌間迸裂,珠子落在地上,骨碌碌地響成一片清脆的聲音,杜暖微微抬頭,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垂在身側、微微發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