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遊照常進行,搜捕行動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除開一個已經被劈暈的和一個被生石灰迷了眼睛的刺客外,應該還剩下一個人,此人手段十分高明,彷彿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陳七剛剛看見他悄沒聲兒地摸向了皇后的鳳儀大轎,現在又不知道躲到了哪裡。

不是藏進了轎子便好。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

“要是還想要皇后活命的話,四周的暗衛馬上撤下去。”陰柔的男音從轎子裡頭幽幽地傳了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透骨的寒意從頭頂降下,瞬間不敢妄動。

原來他真的藏進了皇后的轎子!

長寧街通明的燈火透過珠簾,照在皇后的蒼白的臉上,她髮髻間的珠釵掉在地上,手臂彆扭地垂著,腕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紅痕,看上去是剛剛發現刺客近身時,試圖用自己的頭飾自我防衛來著,不想卻受了傷。

陳七抬頭看著龍輦上的皇帝,陳永瑞的臉慢慢變得更加蒼白。

“聖上,不如就將他暫且放行。”天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轎子,已經走到龍輦前了,他一如既往地用一身寬大的黑衣黑袍將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兜帽蓋在頭上,遮住了半張臉,只能看見一隻鷹鉤般的鼻子和毫無血色的嘴唇。陳七突然注意到,那隻與國師形影不離的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飛離了他的肩膀。

“那便交給天師了。”陳永瑞停頓了一下,將聲音壓得極低,陳七心領神會,向後邊退了一步。

“都退下!快退下”陳七發號施令道。原本圍在龍輦和鳳儀大轎周圍計程車兵便齊齊退了回去,周圍騰出來一大片空地。

“呵,大嶽皇帝。”陰柔的男聲從鳳儀大轎中傳了出來:“不過如此罷了。”一隻穿著黑色靴子的腳明目張膽地從珠簾後頭伸了出來。轎內的刺客彷彿一陣陰風一般從轎子裡邊閃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狠狠地和那道陰風相撞,

“啊”一聲慘嚎傳來,陰風成了陰影,又嘰裡咕嚕地從鳳儀大轎的金頂上邊滾了下來。

刺客一身黑衣,衣袖十分寬大,彷彿袍子一般,實際上卻穿著方便活動的短衣長褲。他痛苦地滾落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眼睛,手指長的嚇人,骨節分明。手指的縫隙間血流如注。一些膽子很小的人已經嚇得啞了聲音。

“阿歡,做得好。”天師輕輕地摸了摸“撲稜稜”扇著翅膀飛回他肩頭的烏鴉,烏鴉嘴裡叼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那烏鴉站在天師的肩頭,一仰頭,鬆了鬆脖子,“咔咔”幾下將那團模糊的血肉生生吞下了肚子。

那是刺客的眼球。

在場有的人忍不住要回身嘔吐了。天師拱手,向著皇帝做了一個揖,便沒事人一般踩著自己慢悠悠的步子,上了自己的轎子。

“鐵騎衛隊聽令”龍輦中傳出陳永瑞因憤怒而更加威嚴有力的聲音:“給朕徹查到底,將全部刺客捉拿歸案”

皇家巡遊在被烏鴉zhuo去眼睛眼睛的刺客的慘叫聲中草草結尾,接下來的花燈會照常進行,長寧街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只不過,搜查隊的人今夜是沒有機會休息了,滿城搜捕一個沒有露臉的刺客,確實太棘手了!

按照經驗來講,每次這種涉及全城的大搜捕都會有倒黴蛋兒,因為神貌相似或者行蹤鬼祟而被當成替死鬼,白白吃上瓜落。

殷赫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倒黴蛋的例子。

殷赫來帝京的時候,本來只是想來望山道觀消消停停地見一見老朋友,安安靜靜地過一箇中秋團圓節。後來在城門口遇見了嚴茉茉,才感嘆生活處處有驚喜,臨時起意跑來長寧街看熱鬧,左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試圖再與那嚴二小姐續一續緣分。

還沒等見著嚴家的人影兒呢,皇帝的巡遊車隊先出了差錯,巡遊車隊匆匆忙忙回了皇城,滿街的花燈燃起,人群的秩序重新變得散亂了起來。他有些失落,於是便溜進金來茶館裡喝了些閒茶。

茶館今日也是一如既往地熱鬧非凡,上回請來的月姬走了,這回又為了慶祝中秋節請來了塞北樓蘭的異域舞娘,有的只為聽書喝茶的老客看不慣這種做法,便換了地方聽書,其他的客人樂不得茶館兒裡多些新鮮玩意兒,好讓他們花著聽書喝茶的銀子嘗一嘗新鮮玩意兒。殷赫剛一走進茶館,就正好看見臺子上的舞娘懷抱柳琴,細腰輕擺,用複雜又陌生的語言吟唱著來自異域的音符。

殷赫眉頭緊皺,納悶著本來好好的聽書茶館怎麼便成了眼前這樣烏煙瘴氣的樣子。柳琴的琴絃在舞娘纖纖玉手的撥動下叮噹作響,聲音比中原常見的琵琶更為清脆。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替師兄林長老去苗山楚地時,那個在宴會開場時獨奏琵琶的姑娘。

叢艾。

一想起叢艾,殷赫的內心就隱隱約約地作痛,他十年前在苗山楚地看見的那個姑娘正直豆蔻年華,一雙奏琴的妙手舉世無雙,面容恬靜姣好,歪坐在一面青色大石鼓上,輕輕撥奏著琵琶。

他對叢艾一見鍾情,再見則永世難忘。

於是五年之後他便不經林長老的允許,私自去了苗山楚地與叢肆見面,本意是提親,迎娶青倒馬教的少教主。遁煙教的三長老和青倒馬教的少教主結髮為夫妻,這原本可以成為江湖上的一段良緣佳話,可惜造化弄人。

殷赫曾經第一百次在夢裡驚醒,腦海中浮現的叢肆被磨骨散侵體之後,七竅流血,內臟盡數在腹腔內爆裂的慘相。他一百次後悔自己那一年那一日醉酒後與叢肆發生的不必要的爭執,一百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孤獨的燭光懺悔自己的衝動和莽撞。

然而一切都於事無補。

他的錯誤不可饒恕,他永遠都沒有機會,也沒有臉面再一次去面對那個精通音律,擅長琵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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