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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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若是要談論這世間哲理、人生真諦的話,這世上還真沒有幾個人敢與淨空大師爭一個高下。這也是今日陳永寧來此求教的原因。
“陳施主,好久不見了”淨空大師雖然年事已高,卻依舊是耳聰目明,氣韻沉穩。
“淨空大師”陳永寧收斂起自己身上的玩世不恭和隱隱的陰戾之氣,儼然是一個心思虔誠的教徒。
“時隔這麼短的日子又與貧僧相見,莫非是上一次的疑團還沒有解開?”淨空大師斟了茶,秋日的陽光透過僧房薄薄的窗紙透了進來,照在氤氳升騰的水汽團上,叫人莫名的安心起來。
“弟子昨夜又做了相同的噩夢,夢境中的場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是夢中的內容實在叫人不安。”陳永寧恭謹地捧起茶碗,託在掌心,這茶不是用來喝的,《隋書》中曾經記載過一件奇事兒:“某夜,隋文帝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一位僧人把他的頭蓋骨給換了。夢醒以後他便一直頭痛不已,後來又夢見一位僧人告訴他說:‘山中有茗草,煮而飲之當愈’。結果不出所料,治癒了頭痛治病。”
茶能靜心,能愈人心苦,於是來到淨空大師這裡尋求解惑的人,都會習慣性地手捧一碗清茶,在氤氳的茶氣中感受心靈的淨化,一點點從困境中解脫自我。
“你過去的經歷確實會影響到你的夢境和你的心境,”淨空大師緩緩道,陳永寧注意到,淨空大師已經很年邁了,連眉毛都已經成了全白,眉尾的一根長壽眉垂到了眼皮上頭,眼皮細細的褶子堆在一起,更顯老邁。
淨空大師的聲音很慢很沉:“鄭施主若是對自己的夢境存在疑惑的話,不如請先空淨心神,心寧則神寧。”
“謝大師教誨”空淨心神?若是能自己空淨心神,他又何必跑到這裡來,陳永寧耐心地繼續開了口:“還求大師指點,弟子空淨心神的要點是什麼”
“要點自然是要你在修煉參禪的過程細細體會,親自發掘才行”淨空大師緩慢的語速叫他心急:“只不過,鄭施主你若想空淨心神,定是要下更多的功夫”
“畢竟,你腦海裡纏繞你的、讓你絕望的自我、可能並不是最真實的你”
“另外,陳施主在解決過往難題的同時,更要警惕眼下諸事,切莫不可太過沉浸”
淨空大師欲言又止,手撥佛珠唸了聲阿彌陀佛,待陳永寧還要再問下去的時候,只說一句“天機不可洩露。”
好一個天機不可洩露。
從僧房出來的陳永寧簡直是一頭霧水,上一回來求教,好歹大師還多講了些佛經禪道,這會可好,什麼“腦海裡的自我不是真正的自我”、什麼“警惕眼下,不可沉浸”?
他本來想著的是要如何停止自己的噩夢罷了啊。他恍惚間聽見孩童嬉鬧的聲音,一回頭望去,確是什麼都沒有,小和尚們的練功時間早就過去了,而剛才和他鬧脾氣的小崽子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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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點點擦黑了,秋日的午後總是美妙而短暫短暫的,轉眼間已是傍晚,等到天邊那一抹最為璀璨的晚霞褪去她奪目的五彩之光,換上秋日夜晚特有的深邃和明朗時,長寧街又到了熙熙攘攘的晚市時間。
這是南魏覆滅的第三年。
長寧街盡頭右轉,便是那家熟悉的小酒棧,這條街人少了些,落竹酒棧的客旗在瑟瑟的秋風中抖了又抖,最後緩緩地垂了下來彷彿是秋天的一聲淺淺的嘆息。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臉大漢搖搖晃晃地撥開門簾,邋里邋遢地拖著腳步走進酒棧,店裡為數不多的客人紛紛側目,連店小二也有幾分嫌棄,還是店老闆眼尖些:“宋客官怎麼有這等閒情逸致,來了帝京不算,還有工夫到我們這小酒棧坐坐。”
原來這邋里邋遢的魁梧大漢便是當年英勇無比、叫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符大將軍麾下的宋子耀。
仔細一瞧,其實這宋子耀已經不是當時的那個有勇有謀的戰士了,如今的他面龐浮腫,渾身散發著酒氣,曾經令人稱羨的發達肌肉已經頹廢成了肥肉,鬆鬆垮垮地被一身略小的衣服裹住,已經分辨不出來顏色了。
“拿酒來”宋子耀坐在凳子上,背靠桌子,乜斜著醉眼,隨手從破破爛爛的背囊中摸出幾塊碎銀子。
“好嘞客官”小二才不管這麼多事情呢,來飯館喝酒的嘛,有錢的就是大爺,這風馬酒棧本就是個隨意地地方,比不長寧街那幾家的人氣旺,有了銀子都好說。
“老闆”宋子耀望向櫃檯,微微駝背的瘦子老闆正打著算盤嘆息,發愁著酒館的收支,聽見有人喊他便抬了頭,鼻尖還沾著點點的墨水。
“宋將軍”瘦子老闆緩緩開了口,這一聲“宋將軍”實在是喚的無比淒涼:“已經是大嶽三年了”
“三年了”宋子耀苦笑道,一邊擋開了瘦子老闆要為他斟酒的手臂,徑直抄起酒罐子,噸噸噸地灌了下去。
“剛回帝京吧”瘦子老闆示意小二搬來另一罈酒,二人也不倒酒,就苦苦悶悶地對坐痛飲。周圍的酒客可能也是見慣了示意買醉的人,也不見怪。
“今晚上到的”宋子耀彷彿見著老朋友一般:“我去了趟青遠,”他猛灌了一口酒:“青遠也大變樣了,全國上上下下算是護城主一手遮天,完顏朗空空坐著一個大王的位子,整天就知道躲在山溝裡鼓搗亂七八糟的丹藥。”
“那護城主也來帝京了,不知道要做什麼,進京的那日我也湊到長寧街去看了個熱鬧,那長相,簡直像個什麼瘦鷹似的精怪穿著錦衣玉袍…”瘦子老闆接話道:
“你看那完顏公主咱也不是沒見過,管她是和完顏朗生的還是和殷祉明生的,哪能長成那個模樣”得,這瘦子老闆果然是個借酒蓋臉的,三杯酒下肚,也有些口無遮攔了。
“哈,護城主啊”宋子耀已經醉得不成樣子,兩個人就著這兩罈老酒,和著屋外的寒風和酒棧裡漸漸吵鬧起來的人聲,逐漸地喝個爛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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