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什麼時辰了？”陳永寧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天都大亮了，七爺今天可是要進宮給皇帝坐鎮的…”鄭清聲音逐漸低了，聰明如他顯然聽出七爺的心情並不大好。

“坐鎮？呵——”陳永寧冷冷一笑，對啊，皇帝都要他這個廢物七爺坐鎮呢，“陳七”這個名字實在諷刺，陳永寧在晉家也行七，若是知道些內幕，那一定會將這些聯絡起來，對陳七的身份有所猜疑。還好，這世上聰明的人少，隨波逐流的人永遠很多。

今日要陳永寧不得不進宮的理由，便是那在青遠城一手遮天的護城主，本來這護城主不過是一個虛設的閒職，本來是中原皇帝為了制衡青遠雪山王的勢力硬扯出來的一個爵位，原先並沒什麼實權，全仰仗著青遠城城主的臉色生活。

可是到了完顏朗這一代，雪山大王的氣焰被打壓下去不少，倒是那年紀輕輕的護城主逐漸鞏固了實力，獲得爵位不過三年，就已經在各處拉攏了不少人脈，在青遠城內的勢力已經與皇室不相上下。

問這護城主是何人？是哪裡生人？什麼身份？那說起來可真是一樁奇事。這護城主名叫完顏朔青，似乎是個無名無分的私生子，母親倒是身份尊貴的青遠城公主完顏氏，父親卻並不知是何方神聖，他便只跟著母親的姓氏，成為了完顏氏的族人。

有的人傳言說，這完顏朔青是那青遠公主在南魏時和當時還只是普通皇子的殷祉明的愛情結晶，這一段感情來得快，消失得也極快。據說完顏公主是在殷祉明身邊受了極大的委屈，才一心要離開皇宮回到青遠，堂堂的貴族公主，被迫躲進木桶裡，坐著顛簸的馬車，一路上艱辛又驚險。

公主是什麼時候有的身孕呢，這誰也說不清楚，青遠城生活條件惡劣，婦人早產、晚生也都時有發生，只知道這完顏朔青是在南魏平帝元年的一個雪夜出生，距離公主離開南魏僅僅不過半年。

因此，也有傳言，說著孩子是公主前往南魏前就和自己的親生哥哥偷嚐禁果，早已懷胎腹中。未出閣的女兒莫名懷孕，自然要擔心名譽受損，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南魏，怎奈何時間久了被南魏那邊有所覺察，這才狼狽地逃了回來。

不過這些事情也是無跡可尋了，畢竟南魏早已覆滅，從前多嘴多舌的人也相繼離開，唯一知道內情的，怕是隻有還活著的完顏公主本人罷可是誰又願意自己揭開自己的傷疤呢。

“南府陳七到”昭寧大殿的門前已經是空無一人，僅剩下幾個內侍垂首門外，只等著通報這最後一位貴客進殿。

“七爺又遲到了”陳永寧姍姍來遲，皇帝還沒開口，一旁便傳出來了戲謔的聲音，原來是一個瀟瀟灑灑的少年郎，此人並未見過，但是卻不自覺地叫陳永寧感到壓抑和不爽。

“不遲到那還是七爺”寶座上的陳永瑞笑著打圓場，在場的各位都看得出，這一聲“七爺”是尊稱，皇帝既然這麼叫，必然是對著陳七十分器重。

因此，儘管面前這姍姍來遲的看上去還是個孩子，也沒人敢對他說什麼。

陳永寧也不多言，謝過皇恩。座位正對著的是當今的大皇子，也就是眾人心中默許的太子，當日在寧華殿大火中被連崢拼死救出的晉承安。

晉承安右邊的正是剛剛那個不拘小節，肆意嬉笑的少年，膽敢在宮宴上這般放肆，不是那護城主完顏朔青還是那個？

陳永寧入座，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宮宴前丞相照例要舉杯唸叨的陳詞濫調，一邊細細地打量著這護城主。

這青遠的護城主完顏朔青今年剛剛十七，年少時起便頻繁參與政務，使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老成許多。他原本就比陳永寧年長几歲，這下看起來更有差感。

完顏朔青生得玉人一般，面色不像是常在雪山草地荒野間奔波的人，倒是有幾分中原大家公子哥兒的貴氣。

粗眉毛深眼窩，鼻樑就像青遠城最為標誌性的雪山一般挺拔，下頜線分明而凌厲，隱隱約約看得見青色的胡茬，身材瘦高卻微微駝背。

用杜暖後來的話講，美人是美人，就是太過嚴肅陰沉，像高原上常年吃不飽的餓鷹。

不過，“人靠衣裝馬靠鞍”，完顏朔青氣質上雖然有些差強人意，外觀的不足還是可以靠著衣著打扮稍稍彌補一下。

只見這完顏朔青身著冰藍色的細絨長袍，寬袍闊袖的半臂露出白色的絲質衣袖，袖口用銀線精緻地繡出虎豹的圖騰。領口不拘小節地微微敞著，露出一點點鎖骨，外袍的衣襟用一條暗金色的寬腰帶嚴嚴實實地束著，更顯得寬肩闊背，窄腰長腿。

一頭長髮按照青遠城的樣式梳成辮子，不過呢，為了在京城中行走方便，他便著人用細細的銀線緊緊編住，纏在頭頂，用樸素的素銀髮冠模仿大嶽男子的樣子固定住，只留下一縷標誌性的青遠城血統的白髮垂過臉頰，頷首低頭，飲酒說笑時便輕掃鎖骨，倒是為這張不好誇獎的臉添上了幾分美貌———

———這也是眾人質疑他是完顏朗和妹妹曾有不倫的原因之一：青遠皇室的女子生產，嬰兒並無白髮。

其他都算不上什麼，叫陳永寧最為驚奇的是，完顏朔青的腰間墜著一塊鐵黑色的腰牌。

據說這腰牌是青遠皇室用來發號施令的專屬，從前是隻有青遠大王才允許佩戴的，權重程度堪比大嶽皇帝的腰間玉牌。

區區一個護城主便拿到這樣的腰牌，足以看出青遠城權力外流的嚴重，眼前這個看上去像是個孩子一樣的少年，必定也是不簡單的。

陳永寧也確實聽說一些關於完顏朔青的傳言，十七歲的少年是如何將青遠城上上下下多少號虎騎猛將收入麾下，架空完顏朗的呢，仔細一想竟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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