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兒子被許軍的女兒打哭了。”王保振說。“許軍這孩子跟他爸一樣兇。”

寧程程慌忙去看孩子。

“雪茄呢?”王保振說。

“就幾根雪茄了,省著點抽吧。”我說。

“給一顆吧,我這會心裡有點難受,不知道為什麼。”王保振說。

我從褲兜裡,掏出雪茄,遞給他,“我昨天夜裡夢到許軍了,他一直沖我笑。”

“昨天晚上,你知道我夢到誰了嗎?”王保振說。

“是老閻吧。”我說。

“我夢到我們在魷魚船上,喝著啤酒,吃著烤串,有老閻,你,許軍,孫大黑,李世雙,陳小偉,鄧家全,冷波,小豆芽,猴子,還有夏小蕊,王倩,管紅,霍思琪,楊珍妮,還有你老婆。”

“我老婆是誰?”我問。

“寧程程啊,對了,你還有一個老婆,艾米麗婭,但沒夢到她。”王保振說,“霍思琪跳著舞,她拉著我跳舞,我和她跳的是探戈舞,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

“探戈舞姿不是有甩頭嗎?我一甩頭,你知道我看見誰了?”王保振說。

“誰?保羅船長?”

“還哈爾曼船長呢?不是他們,我看到孟德水了,還有大副嶽凱,他們倆靠著船舷抽著煙,沖我笑著。”

“你還能夢到他倆?”我說。

“還有呢,我還看到大管輪趙炳輝,他在釣魚,魚線放得很長,顯然他要掉深海裡的魚,還有,三管輪劉洋和李強在下象棋,二管輪周成龍,機修工侯大亮,王立新,還有夥食長在旁邊觀棋,二副姜衛東在拉小提琴,他拉的曲子,居然是野百合也有春天。”

“你全夢到了。”我說。

“是啊,孟德水和嶽凱走過來,還和我們喝酒,你知道他們倆說什麼?”

“你做夢,我怎麼能知道說什麼?”我說。

“孟德水摟著許軍的脖子說,“嗎的,狗日的漁業公司,不把我們當人了,剝削我們,比資本家還恨,都是他嗎的狗娘養的,這活我們不能幹了。嶽凱把酒瓶一摔,他說,我和老孟商量好了,我們明天船就掉頭,回去給公司打官司,我們要請一個好律師,告他孃的,我就不信了,中國就沒法律嗎?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不是他嗎的墮落的資本主義。”

“孟德水他們真這樣說的嗎?”我問。

“真這樣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和我們是站在一起的,要掉頭回去,不幹了,許軍當時很激動,喝了很多酒,當時,我就流淚了。”

“你的夢要是真的,就不會死這麼多人了,我們就不會亡命天涯了。”我說。

王保振眼圈紅了,“糧啊,你說我們是不幸還是幸運呢?”王保振嘆了一口氣,“我們倆還活著,但許軍,老閻,冷波,孫大黑,陳小偉,鄧家全,小豆芽他們都不在了,我想他們啊,糧啊,他們要是在就好了。”

我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別說了。”

“給你說了這些,我好受多了。”王保振擦著眼淚。

“我他嗎的不好受了。”

王保振摟著我的脖子,“有糧啊,一條魷魚船,三十多人啊,三十多人,死了多少啊,我們兄弟幾個,就剩下我們倆了,魷魚船上,就剩下我們倆了,他們死得太慘了,太冤了,我們倆呢,是罪人,罪人啊,魷魚船上所有的人都死得太冤屈了,太慘了,慘啊。”

“你不是說,人死沒有不慘的嗎?”我說。

“是的,沒錯,我們也得死,早晚逃不過這一死,人從生下來,命中註定逃不過這一劫,沒人能逃得過,天地之大,宇宙之大,從古至今,上至皇帝,下到乞丐,沒有一人能倖免。”王保振說,“有糧,我們好好珍惜吧,珍惜這每一天,享受這每一天的時光。”

寧程程給我和王保振遞了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