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中山王府琅琊閣。

暮色慢慢的盡了,夜色一點一點的侵下來,好像是誰用手上的狼毫沾滿研好的沉墨。朝著那整片的白紙上抹去,大片大片的白被墨色染盡,也就須臾的功夫,天就暗下來。

茜紗燈罩收攏著房裡的燭火,隱約能夠穿透紗窗,濺到外頭去。點點燭光落入到窗外沉寂的夜色中,就好似石子透入到平靜的湖底,瞬間就沒了響動。

倒是屋子裡頭,安靜的讓人覺得壓抑。

足有人手臂那麼粗的白燭,燭芯剛剛被蘭蔻剪過,火光明燦燦的。紗窗又緊緊閉著,半點風都透不進來,燭火不偏不倚,將屋內照的亮如白晝。只是端坐在堂前的君魁的面容,在明媚的燭火中,尤為格格不入。

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倍顯陰沉。堆疊在眸底的烏雲,濃鬱的要流淌出墨色來,那壓抑在額角的陰翳,泛開清凜的冷意。他並沒有出聲,只是單手撐在身旁的木案上,蜷起來的長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扣在案上。發出篤篤的聲音。

那聲音,就跟扣在跪在地上的雲影心裡一般,漫無邊際的恐懼,似四面湧過來的迷霧。漫在他心頭,捉不住的虛浮感,讓雲影倍感不適。卻又不敢多說什麼,只能維持著跪立在地的姿勢,等待著君魁發話。

終於,君魁在燭火裡緩緩的抬起頭,清冷的眸光像淬著冰冷的寒意,直直射入到雲影的眼瞳底。他的聲音,宛如來自萬丈深的千年寒冰潭,

“你說,世子死了。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對世子動手?”話到末端,君魁一對劍眉狠狠的擰了起來,蹙滿戾氣,擲向雲影。

“王爺息怒,屬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唬的雲影周身一震,話都說不利索,急忙不停磕頭。

君魁一雙手隱隱顫抖著,緊握成拳。雖然君越不是他最為屬意的兒子,但到底也是君魁的兒子。此行讓君越陪同暮染到泰山去,君魁是打算讓君越當自己的替罪羔羊。可是,君魁的內心裡,仍是不希望君越死的。

只要爆炸聲一響,到時候將君越治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等的君魁登基為帝後,再偷偷將君越救出來並不是什麼難題。

可如今,君越切切實實是死了,君魁的心裡,不可能不疼。

“王爺,屬下乃是接到府中傳出的命令,說若是世子殿下不按照計劃做的話。便將世子殿下……”餘下的話,雲影不敢說的太清楚,戛然而止。要知道,君越再怎麼不得君魁歡心,那也是君魁的兒子。

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搭上自己姓名。所以雲影的言行,還是非常的小心的。

雲影不說還好,一說,君魁未免越發怒了。瞪著雲影,大聲喝道,

“府中的命令,誰給你的命令。本王是讓你過去看著世子,莫要世子做事情。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敢將本王的兒子,給毒死了。你,你,你……”說到憤怒的地方,君魁一下子站起來,捎起案上的茶盞往雲影跪的方向,狠狠扔過去。

雲影自不敢躲,硬生生扛著挨下來。光潔的額角,頓時被杯盞砸出一個大窟窿,殷紅的血滋滋的往外頭冒。很快,就在他面上化開兩道,猙獰的血痕。

不敢反抗,也不敢求饒,更加不敢去處理自己的傷口,雲影只能視而不見的跪在原地。

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一雙白皙的手推開。隨著門縫裡湧入內來的晚風,一道翩躚的身影一道擠入到屋裡來。徑直的走到君魁跟前,又是轉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雲影。傾國傾城的臉上,漂浮過一縷不明所以,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愛妃,今晚的事情你莫要管,這個大膽的奴才,居然敢對本王的兒子下手。”見是無絕,君魁臉上的怒意收斂一些。將無絕拉到自己身旁,道。

無絕瞬間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事兒,其實王爺你也怪不得雲影,都是妾身的意思。”

“愛妃,你說什麼?”聽了無絕的話後,君魁的面色明顯一愣。彷彿自己聽岔了,茫然的看著無絕。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

無絕沒有繼續回君魁的話,而是朝著雲影擺了擺手,

“行了,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你下去吧。看這傷口,深的很,下去處理處理,仔細別留下後遺症才是。”

“是,多謝王爺,多謝側妃娘娘。屬下告退。”如蒙大赦,雲影連忙給無絕跟君魁都行過禮後,即刻起身退出門外。

等的雲影出去後,無絕才是悠悠轉過身,看向君魁。慢慢的邁步過來,在君魁跟前駐足,福了福禮,

“王爺便是王爺,訊息如此靈通。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