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入了暮色,天幕跟被墨色染黑。烏漆漆的一片壓下來,藏嚴實了四方天地的芒。

宮殿翹起的房簷,彷彿裝在屋頂的鐮勾,靜悄悄的劃破漆黑天幕。呼嘯的北風肆虐過來,將掛在殿簷下的茜紗風燈,吹拂的搖搖擺擺,那落下來的暈黃色淺光也搖搖晃晃的,似被風吹動的湖面上的漣漪。

偶爾有幾個宮人移步過去,卻都是低頭走路,不敢多言。

木門上風的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奉天殿”三個大字,在大雪紛飛中,逞盡了尊榮與華貴。

與門外的風雪肆虐不同,奉天殿內,溫暖如春。因是歷代太後住所,奉天殿是早就通了地龍的。溫暖的熱氣從地底下升起來,烘的整座宮殿,都是暖洋洋的。架在正堂中央的半人高狻猊狀爐子,在暖意紛紛中,漂浮起絲絲如縷的青煙。摻帶的香氣,四處移開,偌大的宮殿,都是縈繞在香氣撲鼻中。

玉瑤兒就站在巫羅臥榻前,因是屋內極暖,她早已脫下身上大氅,只留下裡頭的天青色流仙裙。袖口用金色絲線滾著一朵綻放的綠萼梅,隨著她的動作浮動,那繡在衣袖上的梅花,就跟活了一樣,栩栩如生。

“師傅,請喝茶!”四下無人,玉瑤兒不再拘泥於宮中虛禮。而是含笑盈盈的捧起一旁案上,宮人剛剛呈上來的茶盞,奉到巫羅跟前。

巫羅坐起身子,從玉瑤兒手裡接過茶盞來。拿來上頭的蓋子,小呷一口,才是將茶盞放回到玉瑤兒手中,悶聲開口,

“近日宮中來,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瑤兒,你可有看的清楚?”

巫羅是誰,乃是當初南疆,最為位高權重的聖女。若不是天災,只怕她會一直站在南疆的神壇上,高高在下下去。從入宮的那一刻開始,巫羅的耳目,就已經遍佈月隱的禁宮。此刻問起玉瑤兒,也不過是一個師傅對徒兒的考驗罷了。

玉瑤兒豈能不知,將手中接過來的空置茶盞放下,彎著身子半蹲在巫羅跟前,規規矩矩的回話,

“回師傅話,徒兒絲毫不敢鬆懈。其他的倒也算不得什麼緊要的,最為詭異的是,池墨近日對池宣母子,似乎多加關注。也不知道,其中會不會有其他的貓膩。”

“呵呵。”見玉瑤兒也注意到這一點,巫羅頗為欣慰的一笑,道,

“嗯,很好。不過想來也是,暮染死了,池冉也死了。放眼池墨膝下,也就池宣這麼一個兒子。雖然說,池墨對趙般若並不待見,可是池宣到底是他的兒子。他自然,是得多關注幾分的。”

“可是師傅,那池宣……”盡管巫羅所言合情合理,但是想到她們私底下走的暗棋,玉瑤兒忍不住移身上前,問一句。卻在左右環顧四周後,將壓到舌尖的話,陡然停住。

知道玉瑤兒想說什麼,巫羅換了個坐姿,才是開口,

“那又如何。眼下池墨也就池宣一個兒子,只要我們拿捏住池宣,日後不管是池墨還是趙般若,不一樣得乖乖聽我們的。怕就怕,池墨會將主意打到趙般若身上。趙般若那個女人,心中一直對池墨有情,只要池墨稍稍動些心思,趙般若定然招架不住。”

“那師傅的意思是?”看著巫羅眼波流轉,輾轉出冰冷的無情,玉瑤兒有些怔住。再次上前,請示著巫羅的意思。

虛抬一下衣袖,玉瑤兒即刻會意,立馬上前來扶起巫羅。

從臥榻上站起來,巫羅在堂前悠悠走了幾圈,卻仍舊是沒有說話。等的玉瑤兒都有些著急了,蹙了蹙眉,正想再出聲。巫羅的聲音才是慢悠悠的,傳過來,

“瑤兒,你派人盯著趙般若。記著,要盯著嚴嚴實實的,無論她跟任何人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兒,都要一一回稟。這是一顆重要的棋子,暫時還是舍棄不得,所以只能將她看緊了。”

“是。”聽明白巫羅的意思,玉瑤兒福了福身,領下命令。正要出去,冷不丁瞧見碧霄敲響房門。

“啟稟太後娘娘,趙貴妃娘娘求見。”碧霄清脆的聲音落在寂靜的冬夜,顯得尤為顯耳。讓內殿的巫羅跟玉瑤兒,聽的格外清晰。

轉眸往玉瑤兒的方向看過幾眼,巫羅壓下眼底的晦暗不明,答道,

“請貴妃進來。”說完,才是讓玉瑤兒攙扶著自己,坐回到臥榻上。

“是。”在碧霄一聲應是後,立即就聽到緊閉的宮門發出一聲“吱呀”的沉篤響聲,迎著旖旎的燭火,宮門裂開一道縫隙。在碧霄的引領下,趙般若滿面愁容的跟在碧霄身後,亦步亦趨的走入到殿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