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入到深秋,暮色降臨之後,晚風逐漸凜冽。天邊殘紅似被秋日圓輪染開的胭脂,大片大片的雲霞彌漫在天幕,就好似在天邊燒紅的一團火。倒映在月攬芳華前的湖泊裡,秋風婉婉浮動,光線碾碎在湖水裡,閃爍著瀲灩的芒澤。

殿簷勾起一彎弧度,劃破彤紅色天幕,暮染站在紗窗旁的容顏,聚攏著落寞。

似有若無的沉思點綴在她的眼瞳底,勾開的劇烈光芒,竟是比那湖面上瀲灩的光還要明亮幾分。深秋已顯端倪,風吹拂過湖面後,再貼著肌膚掠過去。泛開的涼涼冷意,都能讓人瑟瑟發抖。

而暮染一門心思全是沉溺在思緒裡,身上也僅僅穿著一件單薄的紗衣。碧綠的顏色,緞面上水綠絲線,勾勒著清晰的竹影橫動。冷不丁被秋風吹撩起來,那竹節就跟迎面搖曳一樣,幾乎可以瞧見竹葉翻動的紋路。

“老大。”逆著門外彤紅的霞光,團子身上的淺藍宮裝,被映照成彤紅的顏色。臉上的表情被霞光籠罩著,緊張的情緒顯得特別分明。在話音剛剛落下時,人也如飛舞的蝴蝶般,翩翩出現在暮染眼前。聲勢浩大,

“您怎麼站到風口上,剛剛入秋的風就跟刀子一樣。即便不能在身上割出一道口子,若是迎風著了涼,也是著實的不好的。”

“團子,你來了?”回聲的時候,暮染已經轉過身,凝眸含笑的看著團子,

“還沒入冬,能有多大的風,你呀別杞人憂天了。”

“來,先披上。”邊說話間,團子順手將一旁掛在山水畫屏上的披風拿下來,再次走近暮染,想披到她身上。剛剛靠近,就被暮染不動聲色的避開。暮染的笑容裡,落著微涼的淺動。

移步離開窗簷邊,暮染回身坐上堂前軟榻。白皙而修長的玉指捏了起來,將放在案上的茶盞端至唇,拿開茶盞蓋子後,小呷一口碗裡頭的茶水。放置許久,溫熱的茶水已然冷卻,清凜入喉的冷意蔓延過暮染的喉嚨間,將她的聲音潤的極其清冷,

“團子,我昨晚又做夢了。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有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叫我母後。”話到這兒,暮染的聲音戛然停住,蹙起的彎眉下,一對清澈透明的眸子,湧動起闌珊淚意。

團子不知如何去接這話,僵硬在原處,柳眉蹙成兩團高高聳起的山丘。

不待團子開口,暮染繼續出聲,

“你說,那是我的孩子麼。我可以感覺到心疼,但是醒來之後,我就記不起他的臉了。還有夢裡有一個男人,穿著月牙長衫,聲音清凜入耳。他說……”

“老大。”不敢聽著暮染把話說完,團子訕訕一笑,出聲打斷,

“您是不是太累了,若不,我去找太醫過來給您瞧一瞧。這夜裡做夢的事情,常有的。奴婢就經常做夢,還是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呢。後來想想,也是沒什麼緊要的。”

“團子。”眸光漸漸凝聚起來,彙集到團子臉上某一處,暮染的神色頓時變的謹慎而莊重,彷彿即將開口的話非常重要,

“你實話告訴我,我夢裡的那個男人是不是月隱的君王。你們口中的,池墨,其實我是愛他的,對麼?”

暮染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糾結這個問題。可是這些日子來,她時常做夢,夢裡總有一個男子,跟一個孩童。那孩童的眉眼,暮染夢裡看的很清楚。但是醒來之後,卻是忘的一幹二淨。

那種清晰的無力感,讓暮染內心非常的彷徨。不知所措。

“老大,愛與不愛到此時此刻,您覺得還重要麼。若不是到破釜沉舟的時刻,您又何至於會落的記憶全失的境地。若他當真對你存有一絲情誼,知你未死的訊息,非但沒有親自前來迎你回去,還派兵攻打雪國邊城。如此明顯的心思,您還看不明白麼?”咬著唇,團子的情緒忽爾激動起來,聲音緩慢抬高。

暮染一陣錯愕,自知團子所言,全是道理,可是內心總仍有那麼一絲不甘。

“啟稟陛下,臨沂候及明將軍求見。”內殿剛剛安靜下來,不曾關閉的殿門口,站著一道蹁躚的身影。聲音溫柔而秉持,乃是月攬芳華裡頭的大宮女,瀾珊。

“讓他們進來。”聽到瀾珊的聲音,暮染沒著急去回團子的話,反而是衣袖一震,下令帶明洵跟明陽入內來。

瀾珊才出去沒多久,就見著明洵跟明陽,率步而來。大步邁入到殿內去,來到暮染跟前,兩人齊齊屈膝跪下拜禮,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暮染拉一下因坐姿而皺起的裙角,邁開步子,從軟榻上走下來,走到明洵及明陽跟前。親自伸手,將兩人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