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時分,一個蓬頭垢面的身影緩緩攀爬上一棵大槐樹。如往常一般,這身影一邊低低念著任何人都聽不懂的語聲,一邊攀向常坐的一根枝杈。

這身影剛扶著樹幹坐下,耳邊忽然傳來細碎的異響。他掩在蓬鬆亂發之後的雙眼朝旁邊看去,還未看清,整個人已經疾速下墜,那身影頓時哇哇亂叫起來。

“晉王長公子落樹了!晉王長公子落樹了……”

一連串的疾呼聲劃破了郡公府的寧靜。

午後,一陣疾雨飄過,卻並沒有給府裡帶來涼意。反而在過後日光的照耀下,越發悶熱起來,直教人心中煩燥。

“三娘子。”廊下,青葵朝著迎面而來的傅皎拜禮。

“原來是青葵啊。”傅皎在青葵面前停下,然後湊近青葵問道:“怎麼樣?你可有在母親面前,替我說情?”

青葵垂首,“回三娘子的話,婢子說不了這個情,黃金臂釧也已呈給長公主,還請三娘子見諒。”

“哦?”傅皎笑了笑,“算你老實。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現在還肯替我說情的話,我便饒了你。”

聞言,青葵微皺眉頭,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繼續道:“三娘子見諒,婢子人微言輕,辦不得此事。”

冷笑一聲,傅皎理了理臂間的帔帛,聲音有些發寒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替你尋個‘好前程’了。”

說完,傅皎撞開青葵,朝正堂走去。

待傅皎走遠了些,青葵才直起身轉頭看向傅皎一行人的背影,臉上的憂色掩也掩不住。

“阿孃,這是孩兒親自學做的槐葉冷淘。”傅皎接過婢子遞上的淺身蓮瓣紋白瓷碗。

碗裡頭平著一團顏色鮮碧的冷麵,並輔以深色的醬料、醃菜。加之剛從碎冰塊裡端出,碗身四周還冒著層層冷氣,在這炎炎夏日,便是看上一眼,也覺消暑開胃。

傅皎將瓷碗呈到瓊華長公主面前,“孩兒知道,阿孃近日為了晉王長公子受傷之事,煩悶不已,沒什麼胃口。但這碗冷淘好歹是孩兒的一番心意,還望阿孃務必賞面用些。”

瓊華長公主一嘆,面色無比欣慰,一手接過那冷淘碗,一手摸了摸傅皎光鮮蔥嫩的玉指,“你的孝順,為娘都知道。只是這些事情,以後不必你親自動手,交給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傅皎燦然一笑,“孩兒遵令。”

母女倆說了幾句貼心話,瓊華長公主吃起冷麵來,可還沒吃幾口,便聽門外傳來婢子的行禮聲,“郡公。”

聞聲,瓊華長公主面色一驚,隨手將手中瓷碗置於旁邊幾上,然後與傅皎起身向外迎了幾步。

“傅郎不是尚在陽曲縣視察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瓊華長公主問出心中的疑惑。

傅皎向傅才敏一拜,“阿皎拜見父親。”

傅才敏向瓊華長公主一拜,“長公主。”

看了瓊華長公主一眼,傅才敏轉頭道:“都出去,將門關上。”

傅才敏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屋內的婢子紛紛照作,除了傅皎未動。

但瓊華長公主與傅才敏做了二十餘年的夫妻,傅才敏面上的細微表情逃不過她的眼睛,他這是有些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