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庵有一位很漂亮的師太,這幾乎是方圓百裡之內盡知的事情了。因著這位師太,清心庵的香火錢都比旁邊那座山的尼姑庵多得多,不僅是因為師太擁有難得一見的容顏,更是因為她的談吐讓人極為舒服,讓人一聽煩惱全無,再憂愁的事彷彿喝上一盞她親手泡的茶就消弭於無形了。

可這位出塵豔絕的師太也有煩心的事情,那就是如何讓庵主——清一法師同意她下山遊歷。

“絕塵師太,你可不能離開!”小尼姑們每天都要說一遍這樣的話,“你要是走了咱們庵裡的香油錢要少上一半,大家會餓肚子的!”

絕塵:“……”

“況且你是最有機會接任庵主位置的人,你這個時候離開豈不是太不劃算了嗎?”才剛剛進庵的小尼姑這樣說道。

絕塵:“出家人早已走出七苦,遠離塵世,不計功名。小慧,你這樣說可是要挨法師的板子的。”

小尼姑吐了吐舌頭,東張西望了一番後抱著笤帚跑了。

絕塵抬頭,看著山頂上的藍天,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哪裡有什麼與世隔絕的地方,除非真的魂歸西方了。有人的地方,就永遠沒有安寧,這就是她待了四年卻想離開的原因。

日光漸強,庵裡的佛像閃著金色的光輝,灼灼逼人。

她突然想到了很久沒有想起的人,思緒有人放空。

“絕塵。”清一法師站在庵門口的臺階上喚她。

絕塵回頭,見法師一身素袍飄然而立,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高人的模樣,不像她,畫皮難畫骨,終究難以掙脫“情”這一字。

“你來。”清一法師向她招手。

絕塵上前,和法師一起進了茶室。

“昨天的茶會很成功,你做得很好。”清一法師淡淡的笑著,眼角的細紋毫不掩飾地跑了出來,增添了幾份歲月的恬淡。

絕塵笑了起來,道:“香客們想要的不過其實很簡單。”心底片刻的安寧,靈魂暫時的解脫,這些對於她來說不是難事。

“下山遊歷的事情,你還堅持嗎?”清一法師笑著問她。

絕塵傾身,一人倒了一杯茶,道:“想去,但也可以再等等。”

清一法師端起茶杯,輕輕吹著水面上的茶葉,道:“你與佛家緣分未盡,不如再多留些時日。”

“這與我下山有何幹系?佛在心中,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歸途。”絕塵揚眉,細長的眉毛勾起一個清淡的弧度,倒不像往日那般咄咄逼人了。雖然這山上也不甚安寧,但念經念得久了,總有一兩句會讓內心平靜下來。她早已不記得什麼秦傢什麼太後了,只記得這山間的風、雲間的月,以及這枯燥卻平淡的日子。

“三日後有場法事要在庵裡做,你留下來主持,待法事了結便可下山,如何?”清一法師道。

清一法師於她有恩,若不是四年前她決意留下了無生趣的她,也無今日閑談論佛的她。

“好。”她笑著應允了下來,反正法事是做慣了的,熟能生巧。

只是此次法事似乎與往常不同,庵裡被從內到外清洗了一番,就連深入院牆的枝椏也被小慧一剪子給滅了,更別說往日那些肆意生長的野草。

“這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絕塵站在臺階上,看著面前忙忙碌碌的人們,拖地的、擦柱子的、扶梯子上房的……

“師太,你準備好了嗎?”小慧捧著經書跑來。

“一切就緒。”

這場法事讓庵裡的氣氛有些奇怪,從香客即將登門的前一個時辰,庵門前就已經來回沖刷了許多遍,連一向深居簡出的清一法師也露了面,靜待香客的到來。

絕塵因要準備做法事的東西所以未能與法師一同迎接,自然不知道外面是多大的排場和陣仗。

“她在裡面嗎?”香客上門了,左右還跟著兩位大腿一般高小童子,一男一女,可愛極了。

“在,已經等候多時了。”清一法師雙手合十,“善哉善哉,希望貧尼所做之事是對的。”

“對錯交與老天評判,現在就讓朕謝一次師太。”說完,男子俯身一拜,誠意十足。

“貧尼掐算她前緣未了,故而未能削發,如今看來果真是天意了。”清一法師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