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娘娘動身回帝星的那天,終於下定決心留了一道命令。

阿瑞斯看著母妃臨行前傳給自己的檔案,心情有些複雜。

那是一份精神力啟蒙指導書,母妃在還未回到帝星時就將它交給自己,說明她已做決斷,希望自己盡快開始教導幼崽的精神力修煉,並且會將幼崽的身世暫時瞞著大帝。

阿瑞斯想起自己在克爾星第一次見到小家夥的時候,幼崽身上沾著不知是誰的鮮血,正在逃命,而它身後緊緊綴著一架想把它撕成碎片的無人機。阿瑞斯知道一旦幼崽覺醒,那樣的危險可能會層出不窮,但他同時也知道他無法隨時都把幼崽圈在身邊,這只幼崽必須成長。

突然有樹皮的碎屑落在自己面前的平板上,阿瑞斯抬起頭,看到幼崽正面無表情將樹皮抓爛,把木屑掃到他的腦袋上。

最近幼崽大概是因為祖母的逗弄而時常鬧脾氣,幾乎天天避著人。它白天只窩在院子裡的爬架上睡覺,晚上也只肯與原位形態的自己相處,吃飯時也不多事吃完就溜。

而自從自己搬了一套桌椅放在院子的樹下,開始坐在這兒看書之後,這小家夥總會跑到他腦袋頂上拽下一堆樹葉,全部扔在他的身上。

阿瑞斯有些無奈地笑笑,將手裡的平板放在一旁的藤桌上,仰起頭看向樹上的幼崽。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將視野映得斑駁,被染成黑色的幼崽站在明亮的光斑裡,一雙極淺的、藍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彷彿能將人的靈魂都看穿。阿瑞斯感受著幼崽散發的無比熟悉的精神力,耳邊似乎有歌聲響起。

他在這個瞬間突然就不再擔心了。

“叮叮,下來。”阿瑞斯彎起嘴角,第一次叫出幼崽的綽號。

只見那幼崽齜了齜牙,轉身溜溜達達地走遠了,像是完全聽不懂他的話。

可可端著託盤從小樓出來,將紅茶與茶點放在院中的藤桌上。她低頭看著坐在一旁翻閱檔案的阿瑞斯,用視線描摹過他有些冷淡的臉,忽然發現他烏黑的發絲裡夾著幾片樹皮屑。心下有些蠢蠢欲動,想直接上手幫他撿掉,卻最終沒敢造次,猶豫了一陣才終於輕聲開口:“殿下,您的……”

“叫我少將。”阿瑞斯連頭都沒有抬。

“少將,”可可立刻改口,“您的頭發裡有髒東西,我幫您清理一下?”不知為什麼,殿下自從克爾星返回,恢複使用高位形態後,就不允許周圍人再尊稱他殿下了,而開始更偏愛少將的稱呼。

阿瑞斯隨意應了一聲,任由可可上前幫他擇走頭發中的樹皮。他被人伺候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卻不知落在遠處的幼貓眼中,兩人這樣親密的行為已經帶上一層旖旎的色調。

薛逸在遠處的樹枝上看著對面樹下兩人的互動,忽然就意識到阿瑞斯並不僅僅是自己的養父。

他是個人類,而且是個位高權重、身份特殊的人類。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將注意力放在自己這只貓咪的身上,就算少將是一個重度貓奴,就算他把自己收成了養子,也是不可能的。

他總有一天會結婚生子,得到自己真正的兒子。

這樣想著,薛逸開始有些恐慌。

他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戰勝心裡的那一絲恐懼,莫名穿越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變成了一隻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奶貓,他就像一棵脆弱又無根的浮萍。之前他接受了大貍花作為自己的長輩,卻也明白一隻貓是無法完全依靠的……他本想著等自己長成一隻大貓,以一個人類的智商也不至於在這個世界混的太慘,卻沒想到他的幼貓期竟然持續了大半年。

他更沒想到大貍花會死。

於是,他再也不敢將自己的身心全部系在一隻貓的身上了,哪怕是與他朝夕相處了近百天的大黑貓。而大黑貓周圍的三位少女看起來那麼柔弱,以薛逸靈魂的年紀來看,她們都是小妹妹,他潛意識裡將她們排除出了可以依靠的範圍。

直到見到少將,一面似乎不會倒塌的牆壁才漸漸在薛逸心中成型。越是瞭解少將的能力,薛逸越對他信任一分,不知何時起,薛逸竟然已經接受了對方身為自己養父的身份——養父與主人,這兩個身份有著一種微妙的相似感。

更何況阿瑞斯待他那樣好,根本不像是對待寵物的態度。

所以,對自己的養父産生了依賴,這也無可厚非吧。薛逸心想。

遠遠看著一身溫柔氣息的可可站在少將身後,微微垂著頭,將少將頭發裡的木屑一片片撿出來,薛逸忽然感到有些洩氣。

他垂著腦袋站起來,心想還是去找找殿下吧,貓咪的傷心事只能找貓咪來安慰。他用力甩了甩頭,想把自己心裡的不舒服全數甩出去,卻忘了腳下踩著的是一根並不粗壯的枝杈。

腳下一滑,身體忽地失去支撐,薛逸下意識伸出前爪撈住樹枝,整個背部都弓了起來,試圖爬回樹杈上。這根樹枝高度不低,如果掉下去肯定會受傷的,薛逸心裡焦急,後腿卻已經騰空完全使不上力氣。

忽然一陣失重,薛逸以為自己終於沒撐住掉下去了,前爪不自覺地一用力,卻發現自己不知怎的莫名其妙跑到了樹枝上方,高高地飛了起來,還被更高處的樹枝狠狠抽了一下。他沒有感覺太疼,因為此時他的頭腦已經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下個瞬間,薛逸又忽地向著地面砸去,草坪在他眼中越來越近。

要死!薛逸完全忘了自己是一隻貓的事實,嚇得縮成一團,死死閉上眼睛。

然而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襲來,他下落的速度突然放緩,然後落入一個溫暖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