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夜深了,帶著一身寒氣的裘禮燁洗漱完畢這才躺到了秦氏身畔。那廝許是經歷了裘彩擷被挾持的事情,這會兒一聽說他要進宮的日子每每夜裡都睡不著。這會兒他一進來便感到手臂一暖,秦氏順勢攀了過來貼在他肩膀處。

裘禮燁心下悵然,只得撫了撫她披了滿枕的青絲。“睡吧。”

秦氏點了點頭,丈夫安然歸來多少叫她放下了擔憂。復又想到他今日是為了什麼便問道:“那個救了阿彩的青年,現下可醒來了?”

“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好轉了,只是身子虛尚無法下床罷了。”

“那我便放心了,待他好了,總歸是要阿彩去登門道謝的。我這幾日便在想,救命這樣的大恩,往後若是要阿彩來還那可是一個大負擔。”

裘禮燁心道他哪能不知道李梵音的意思,這些日子這廝自己找上門來與他商量太子的事情說好聽些是為了阿彩,實則還不是心虛巴望著到他跟前晃一晃好叫他不至於往後隨意處置了阿彩的婚事。

他沉了沉臉,“你且放心,我自會處理好的。睡吧。”

他替秦氏穩了穩被子,猿臂一展從秦氏的脖頸處穿過自背後將她攬在懷裡,秦氏自動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適位置。聞著男子熟悉的體味,沒一會兒她便有了睡意。只是她這一頭算是得了答案心安理得地睡了,裘禮燁卻是心下有些忐忑。

他猶記得今日進宮的時候本是天家召喚到御書房議政,談得便是如何處理太子的事情。這事兒本也明朗唯獨怕寧王抓著這錯處不放獅子大開口,更何況寧王這幾日陪著世子也在宮中,那麼很多事情便更難開展了。

裘禮燁聽罷尋了個機會想同寧王談一談口風,問了人才知道寧王竟在東宮前廳裡,熟悉的宮人都知道太子薨了現下便睡在東宮前廳,天家還未有決斷人便沒有辦法出殯。甚至因為監生考核在即,這個訊息勢必是要壓住了。

裘禮燁一聽下人這麼個回稟,心裡對李梵音那日在裘府說的話便更多了幾分認可。他自然沒有忘記他下令射殺太子的時候,天家雖然於心不忍但到底最後是將人放棄了。此後儘管對他的行為十分不滿,到底沒有因此尋個錯處將他知罪。但是寧王卻不同了,若非五六個錦衣衛將寧王阻攔,那會兒他已然憑藉高大的身形推開了眼前侍衛的阻擋,想來卻是有心要從弓箭手手裡救人的。

人死了,是在場人親眼所見的,唯獨這寧王站在院中久久不肯離去。初時眾人還以為是掛念世子的傷情舐犢情深,然而世子重傷奄奄一息卻不見這嫡親的父親守在一旁。昏迷了兩日算上裘禮燁進宮的這日已然第三日了,聽崔英的意思連天家都接連看了三四回,回寢宮之後每隔一個時辰便要差人詢問李梵音的情況,寧王卻是隻在人被薛岐接走的時候跟著看了一回。

這李梵音是寧王的嫡長子又是獨子,寧王的冷漠擺在明面上。於是裘禮燁放棄了這次試探寧王的機會轉而去了御書房將這個猜想告知天家,畢竟一個在外十數年的藩王會對太子抱著比嫡子更為親厚的感情,這本就是意見不同尋常的事情。

且不論是否太子有裡通內外的嫌疑,總歸是將一顆疑惑的種子埋在了天家的心裡。復天家又問了一回太子的事情該如何處理,現下天氣尚炎熱屍體存放不了太久。裘禮燁給出的答覆是至少要等到監生考核過後,否則撞上國喪所有試子這三年都將白白耽擱。

天家便問若是不以國喪出殯呢?

裘禮燁心知他的意思,這更明白這話無論如何不能由他說出來。天家的家事不是臣子可以議論的,況且天家護短的性格……

“此事牽連重大,若是不以國喪處理,唯恐民眾對太子有所猜測影響朝廷的統一。一個正常的太子若非早夭,早晚也是要登上大寶,此番以尋常之禮入殮唯恐惹得民憤。”

天家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算是附議了裘禮燁的意思,“愛卿說得在理,那麼便暫且拖一日算一日罷。”

從御書房出來之後他便由崔英帶路去瞧一瞧李梵音,也打算將裘彩擷的心意帶到。趕巧的是這幾日一直昏睡的李梵音在他到來之後不久便悠悠轉醒了,身旁人倒是沒有多大吃驚,薛岐解釋說他這幾日都是睡睡醒醒,醒來的時間不久且未必神志清醒,要二人有話說便儘快說了免得李梵音又昏睡過去。

他點了點頭,見這廝前幾日還分明一副人中龍鳳風光霽月的模樣轉眼便憔悴成霜打過的紅葉,心下未免感到唏噓。李梵音的床邊有薛岐平素裡看診做的金絲楠木圈椅,這會兒裘禮燁便不客氣坐了上去。

李梵音打眼瞧見是他也沒有大動靜倒是虛弱地朝他笑了笑,裘禮燁尋思著開口的話,對面的人倒是先一步問了。

“阿彩如何了?今日……也當是監生考核頭一日了罷,她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