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小蟬。”

他的聲音像是從心底的縫隙裡擠出來,從喉嚨裡掙紮而出,有千言萬語,卻只有那一句“別動”。

舒無隙極為小心地從路小蟬的手指間抽走了自己的衣袖。

他不討厭自己碰他。

甚至於……他盼望著路小蟬能碰到他,只是剛才路小蟬抓得太緊,手指眼看著就要碰到舒無隙的手腕。

“舒無隙,你告訴我這個藥壺是不是來自太淩閣!有人對我說過,太淩閣修醫道,它門下弟子說不定可以醫好我的眼睛!”

舒無隙良久沒有回答,他拉著竹枝繼續向前走,路小蟬卻一把松開了。

“你不跟我說,我就不跟你走了!”

舒無隙轉過身來,長久地看著路小蟬。

“倘若太淩閣也治不好你的眼睛呢?”

“這怎麼可能!太淩閣不但能醫治身體的病痛,還能以醫道大咒去除心病!這麼厲害,我只是眼睛看不見而已,為什麼太淩閣治不好?”

路小蟬從小就聽著老乞丐說著關於太淩閣的事。

從他會走路起,他就每日跟著老乞丐去醫君廟向離澈君祈求雙眼能複明。

只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連一個太淩閣的弟子他都沒有見過。

他曾經央求老乞丐帶他離開鹿蜀鎮,去找太淩閣的醫者。

但是老乞丐卻說,他們爺孫兩只要離開鹿蜀鎮,就會被徘徊在鹿蜀附近的邪靈吃掉。路小蟬被老乞丐嚇到了,連做了一個月的噩夢,最後得出的結論:命肯定遠遠比眼睛重要。

後來路小蟬長大了,發現求什麼醫君什麼太淩閣,還不如一碗飽飯來的實在,他就再沒有跪拜過離澈君了。甚至於什麼太淩閣,什麼雙眼複明之類的,他都當成是老乞丐哄小孩的故事。

可現在,舒無隙來了,還帶著“太淩真淵”。

“那麼你再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帶你去見太淩閣的醫宗昆吾。”

路小蟬傻在那裡。

他覺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舒無隙要帶他去見誰?

太淩閣的醫宗昆吾?

昆吾就是離澈的同門師兄,相傳他有兩千八百多年的醫道大修。

“如果能見到醫宗昆吾,無論他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你都要跟我走。”

“啊?”

跟你走?你要我幹什麼?

“哪怕我帶你去的地方,沒有珍饈美味,沒有山河驕姿人間美景,你都不能再離開。”

路小蟬歪了歪腦袋:“不是吧?你要帶我去清修?”

他可不想清修!

他就是要吃珍饈美味,就算看不見他也要用耳朵傾聽花謝花開、萬物枯榮,那多麼有意思啊。

但是舒無隙好像說一不二,自己如果不答應他,別說去太淩閣了,只怕舒無隙轉身就會走,自己又要孤苦一人了。那麼就算能看見了,始終會看厭,沒有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可貴。

“好,我答應你!”

“那我們走吧。我送你去太淩閣。”

路小蟬的心就像枯旱的花,眼見著風一吹都要灰飛煙滅了,卻因為舒無隙這一句話,就像下了一陣雨,放肆恣意開了個鋪天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