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北京,夏。

升入初中,到了開學的日子。班長—潘志強,是我步入西城中學第一個認識的同學。那天我很早到學校報到,到了班級門口,空蕩蕩的樓道裡就他一個人。他高高的個子,穿著一身運動服,戴個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低頭開著門鎖。

“你也是二班的學生?”我上前和他打了個招呼。

“是的。你是新來的?以後是同學了,我叫潘志強。”他抬起頭看看我,表情和眼神裡有著同齡人少有的成熟,還帶著一絲憂鬱。

“我當然是新來的。你難道不是嗎?我叫劉思媛。”我覺得他的問話有些好笑,隨意回應著他。

“呵呵,我不是新來的。我是留級生,所謂的蹲班生。”他說完開啟門走進教室,熟練地開啟每個窗戶,開始打掃衛生。“去年我就在這個教室上課,今年他們都走了,把我留在這個教室了。”他邊掃地邊和我聊著。

“那你為什麼沒有跟上大部隊呢?看你也不像調皮搗蛋的學生。”說這話的是周霆,我們是舊相識,他是我的小學同學。在別的同學都不諳世事的年齡裡,他的感情萌動早了些,暗戀小學的美女中隊長,把她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書桌上,因為這件事還被班主任請過家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教室,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去年休了半個學期,今年得留一級補回來。你叫什麼名字,咱以後要在一起混三年。”班長過去友好地拍拍周霆的肩膀。

“我叫周霆,我小學跟劉思媛是一個班的。”周霆說著看了我一眼又和潘志強攀談起來:“中學有意思嗎?老師管得嚴嗎?”

“學習壓力還是比較大,老師管得嚴,尤其是一些老教師,你慢慢就領會了。”班長說完忙自己的事去了。

也許是因為潘志強比較成熟穩重,在中學已讀過一年的書,或是對他的鼓勵和鞭策,他被老師任命為班長。

正如潘志強所說,教我們的有不少老教師,她們都很敬業,對學生要求嚴厲。當時,很多學生都有些懼怕老師。

丁老師教我們語文課,她亦是一位在校德高望重的老師,本可以回家頤養天年,因學校缺少這樣資深的好老師,丁老師又被返聘。丁老師一頭花白的頭發,戴著副深度眼鏡,常愛穿一身黑色或灰色的女式中山裝。學生都喜歡聽丁老師的課,她講課如長風過耳、字字珠璣,還有她和藹可親的面容和神采奕奕的精神狀態一併感染著每一個人。

丁老師講課總帶著一個小鐵盒,裡邊可以並排放四五根粉筆,鐵盒表面的大部分漆已剝落,泛著金屬的光澤。

艾雅是丁老師喜愛的學生,是語文課代表,也是我在中學認識的第一個閨蜜。我們來自不同的小學,她是宏廟小學畢業的,和我一起被“大撥轟”到西城中學。剪個齊劉海的短頭發簾,濃眉大眼,清秀又有些巾幗之氣。屬於淑女型,平日很少和大家嬉笑打鬧,多是和我們幾個好友聊聊天。

還有一位要好的,與我和艾雅風格迥異,但我們也毫無違和感地走到了一起。她叫白玲,滿身的藝術“細菌”,整日做著明星夢。追時尚,穿著有時略顯成熟,經常因不穿校服被老師約談。頭發有些自來卷,瘦削的瓜子臉,有時化些幾乎看不出來的淡妝。講起話來鶯燕細語的,說話懟起人來了可是厲害得很。

白玲有一個僕人,就是她的同桌傅墨桐。傅墨桐雖年紀輕輕卻一臉的學究氣,說話慢吞吞,平日裡話並不多。偶爾說兩句,有點黑色小幽默,會逗得大家挺開心。愛打遊戲,愛看小說,為人老實,白玲仗著自己是女孩,連哄帶撒嬌地常讓傅墨桐幫著買個飯或做值日。我一度以為傅墨桐是喜歡白玲的,否則怎麼會心甘情願為她做這些。

世間的緣分總有著莫名其妙的聯系,只因歷史課上發生的一件事,傅墨桐成為我們小團體中的一員。

歷史老師章仁忠是中學最為嚴厲和有趣的老師。全校學生的歷史課都是他教的,學生們一聽到他的名字都不寒而慄。章老師面容兇煞,像是不拿武器沒有鬍子的瘦版門神神荼鬱壘。他又不愛笑,偶爾一笑便露兩顆虎牙。他的課堂紀律非常好,沒有學生敢說話或是打盹睡覺,否則他的粉筆可以直接精準地扔到同學的腦門兒上。

章老師對上課筆記要求極為嚴格,有著固定的筆記模式,在下一節課時會抽查上一節課的課堂筆記。這次歷史課上,白玲被章老師點了名。

“你的筆記本拿過來。”章老師看著白玲,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間,可以近距離仰視到章老師兇煞般的面容。只是她此時並沒有抬頭,似乎沒有聽到一樣散漫地看著講臺。

章老師反複叫了三遍白玲的名字,白玲就是不應。班裡學生頓時鬨笑,章老師大概礙於白玲是女學生沒有多說什麼。隨後,章老師的目光轉移到了白玲的同桌傅墨桐身上:“你的本拿過來。”被點了名,傅墨桐慌忙起身將筆記本交給章老師,然後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筆記記得怎麼這麼潦草,記得還不全,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沒嘗過被擰耳朵的滋味?”章老師說著,就上手擰了傅墨桐的耳朵。還沒等著傅墨桐的回應,似乎也並不想等他的回應,章老師鬆了手把本摔給了他說:“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你就不要聽課了,外面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