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e站站牌下遇見了尹平,和他一塊等車。阿霞又開始說笑起來,立刻引來了許多人注目的眼光——而這時阿霞已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而且圍上了絲巾,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雪花仍在飄舞,阿霞的大紅棉襖映著潔白的雪花,顯得既活潑又有生氣。

我聽見阿霞約尹平下午到她那看錄相。阿霞沒有請我。

“阿霞,”我問她:“我能去嗎?”

阿霞瞟了我一眼。

“隨你的便。”她冷冷地說——接著她又跳起來,快活地說:“歡迎歡迎。”

我看見阿霞的帽子上積滿了雪。

“阿霞,你帽子上積了雪。”我說。

“幫我掃一掃。”阿霞把面轉向我。

我的心“噗嗵噗嗵”地跳得歷害。我膽怯地迎上前去——阿霞微紅著臉低下頭。我小心翼翼地替她掃掉帽子上的積雪,又替她把帽子扶正。我的手無意中碰到了她的頭發——我感覺它是那麼的柔軟和溫柔——那種甜蜜的歡樂剎那間從我心中湧遍我的全身,我恨不能一把將她摟到懷裡。

過了一會兒,阿霞又轉過身來。

“我的圍巾散了,給我係一下。”她輕輕地說。

阿霞面對著我——我們離得很近,我能看清她黑亮的眸子和長長的睫毛。我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阿霞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我碰到了她的圍巾——我的雙手開始顫抖,心中的歡樂似潮水湧動。我認真地、小心翼翼地替她繫好圍巾——這該是一件多麼令人幸福的事啊!我的心激動得簡直要死去。這時,即便阿霞命令我跪下,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跪在雪地上!

上了公共汽車,阿霞和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攀談起來。車廂裡許多人都望著她。聽著阿霞那快活的說笑聲,我心裡又高興又難過。“阿霞真活潑可愛,”我心想:“在她面前,我也能活潑開朗起來嗎?”

汽車在半道上停了下來。汽車沒法前行——前面是一個大坡,道上的雪水已結成冰。我們必須步行一段路程到學校。一開始阿霞走在前面。她蹦蹦跳跳的,不時去踐踏路旁的積雪;她的身姿輕盈而美妙,象一縷和熙輕柔的春風。我很想和阿霞並肩前行,但尹平和阿雲一直在一旁阻礙著我。我幹脆遠遠地跟在後面。

走了一段路後,我發現阿霞放慢了腳步。後來我超過了她並保持原速前行。既然不能與她單獨在一塊,我寧願離她遠一點——這樣我能扼制自己一些思想的源頭。我不能面對這種想親近卻無法親近的痛苦。

快到校門口時,阿霞又吵著要租錄相帶。他們三人進了小店。我在馬路對面的一個攤位旁等他們。但不一會兒,我便見阿霞走出了小店。

“姐,快走吧!”我聽見她急急地喊著店裡的阿雲。

阿雲不急不慢地從店裡走出來。

“姐,快點嘛!”阿霞的聲音更急切了。

她們從我面前走了過去,沒看見馬路一邊的我。我追上她們,跟她們打了一聲招呼;阿霞回過頭來怨怨地瞥了我一眼,便再也沒有理我。我感到很委屈,藉故到一家小店買東西,和她們分了手。

當我再看見阿霞時她已經離我很遠了。望著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憂傷。

回到寢室裡,我還呆想著剛才那一幕。“阿霞不理我,似乎是生我的氣。”我心想。我仔細回想著她們租錄相帶的經過,摹地我腦海裡一閃,“難道——她是怨我沒跟她在一塊嗎?”

但我沒有多想——我也想不出這個疑問的答案。我心中抑鬱而茫然。我突然想去雪地裡散散步。“說不定能碰上阿霞呢!”我心想。

我出了宿舍樓。剛在樓前的過道上走了幾步,我便似乎聽見身後有人喊。我掉轉身,沒見著熟悉的身影,便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後,我的感覺告訴我是有人喊,於是我又掉轉身去。我仔細瞧了一陣,透過飄舞的雪花,我發現不遠處有人在向我招手——看那身影似乎是阿霞。我走上前去——果然是阿霞。阿霞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裡;她的頭發和身上都積滿了雪。

“嗨。”我向她打了一聲招呼。盡管我的心裡有些慌亂,但我極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阿霞輕輕地捋了捋額前的頭發。

“你……不是說要看錄相嗎?”她小心地問我。

“看。”我回答說。

“那——”阿霞垂下眼瞼,然後又抬起頭來望了望我:“你去的話就叫一聲鄒誠。”

我為阿霞還能記起鄒誠而感到高興。

“好,我叫他。”我說:“在哪看呢?”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阿霞顯得有些驚訝:“在西小門,24幢108室。”

我記得阿霞在站牌下對尹平說過,可當時我沒聽清。

阿霞說完轉身欲走。

“阿霞——”我喊道。

阿霞掉轉身來望著我。我心裡一陣慌亂。

“你……你下午有空嗎?”我鼓足勇氣說。我想約阿霞出去散步。

一陣短暫的令我心驚肉跳的沉默。

“對不起,”阿霞低聲說:“我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