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黛玉跟著徐琅予去許家時,看著這亭臺樓閣,假山流水的景緻,眼裡泛起了懷念。可她那神態自若的樣子,落在錢來帶路的方媽媽眼裡可就不一樣了。

那日許嵩找了劉氏訴說之後,她也曾跟方媽媽提了一嘴。於是方媽媽就上心了,除了從夫人處瞭解到的資訊,還跟小少爺身邊的小廝打聽了一下,對林家的這個姑娘有些許瞭解。她原本以為這姑娘是小門小戶出身,哪怕樣子再妍麗,也該是緊張怯懦的。不曾想,見面之後,她自己也驚豔了一番,不僅僅為林黛玉這出色的面容,更為她這落落大方的姿態。

也是,方媽媽在心裡頭給自己解釋,這小少爺出國留學,見過的美女如雲,眼前的小姑娘要不是真的出色,怎麼可能將他迷住。

林黛玉可不知道有人在腹議自己,看著眼前的景色,忍不住想起了從前的時光,在賈府那段不甚明朗,卻異樣鮮亮的人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穿越而來,她覺得這重來的一世,自己的性情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倒是不複往日了。

那見風傷感,落花流淚的性子,漸漸疏朗許多。

尤其是從桐城來到上海,接觸多了這上海的繁華先進,她倒是生出不一樣的感覺來。如今婦女的力量逐漸崛起,作為一個新新青年,她覺得自己應該要更努力一些才是。

“別到處看,玉兒。”徐琅予孃家的條件也不錯,當然見過比這更好的宅院,扯了扯女兒的袖子,提醒她注意一些。

好在路不長,正院近在眼前,穿過拱門便是,門口站著兩個女孩兒,穿著水綠色的衣裳,黑黝黝的頭發梳成辮子,用紅繩子紮著,垂在兩邊,倒是挺可愛的。見方媽媽領了人來,一個機靈地進門稟報,另一個給她們行了禮,“客人稍後。”告罪之後,領了人進去。

一前一後不過耽擱幾秒鐘,倒不顯得失禮。

等林黛玉進了屋子,就看到那夫人坐著等她們,面容帶笑,慈眉善目的樣子,挺可親的。“妹妹見諒,我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沒能出去迎一迎你。”劉氏滿懷歉意地說道,而且為了避嫌,連兒媳婦也沒叫來陪著。

看得出她面色不大好,徐琅予也諒解,“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別見外,日後就是長久的鄰居了,承蒙您看得起,沒拒之門外我們就很高興了。”她原本以為這許家乃是上海世家,或許會戴有色眼鏡看人,一路走來,雖沒慢待,但也不見多熱情待客,心裡頭還犯嘀咕呢,這會兒見了劉氏,又是這番情形,這才放下心來。

“妹妹快請坐!”劉氏見徐琅予說話大大方方,也是高興,忙叫人給她們上茶。其實按說這徐琅予比她小許多歲,應該算是晚輩才對,可她的兒子對人家的女兒有一絲,她總不能硬是將人看笑了吧。“這是令媛?長得真是標緻,氣度也好,剛搬來累壞了吧?!”

林黛玉見劉氏這熱忱的態度,微微有些犯嘀咕,但卻不好表現出來。“謝謝夫人關心,已經安頓下來了,此間事務多為父母操持,不敢說累。”她笑著回答道。

劉氏看向林黛玉的眼裡充滿了慈愛,暗暗打量不止,還存心試探:“平日裡可有什麼愛好?可有去上學?”可要得是能識文斷字的才好呢,兒子好歹是個喝過洋墨水的,這差距太大的話,怕是日後不好相處呢。

盡管對林黛玉溫婉的氣質很滿意,可她還是忍不住心裡頭的嘀咕。說來劉氏也算是看得開的了,年紀大了,再加上先前兒子一直折騰,倒是讓她的要求降低了很多很多。

說起來,劉氏的年紀跟徐母差不了多少,林黛玉自然是當成長輩看待,認真地回到:“先前在桐城上過學,剛到上海,父親正在張羅。平日裡也有賴於父母的教導,略識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罷了。”她說得很恭謹,沒多少廢話,至於劉氏所問的興趣愛好,她略過不答,總不能說自己正在寫詩寫小說吧。

早在桐城時,看過了那本紅樓夢之後,林黛玉就有了一些想法,她想將自己的故事寫下來。從前她在閨閣之中也曾經嘗試著寫時文,只不過先生不大看好,而且看著寶玉對這些深惡痛絕,她也漸漸忘卻了。不過,底子沒有丟。

如今叫她寫針砭時事的文章很難,但叫她構思著寫一些小說餬口,還是容易的。

更何況,林黛玉也聰明,沒有貿貿然就動筆,而是研究了好些個連載在書刊雜志上的文章之後,才決定下來。她給自己劃了兩個方向,哪個能成,只待時間檢驗。

劉氏火眼金睛,自然看出林黛玉是謙虛,她說了三分,那就是能到七分,有這七分功力,也足夠配得上自己的兒子了。更何況,日前送來的拜帖上娟秀的簪花小楷應該就是出自林黛玉之手,她也調查過,林家在桐城也算是清貴,看向林黛玉的目光蘊含深意。

當留意到邊上徐琅予有些疑惑的眼神後,難得解釋了一下:“我有四個孩子,大女卻比幾個兄弟還要強,對令媛是越看越愛啊!”這倒不是謊話,許崖作為許家大小姐,在嫁人不久後喪夫,寡居在家。性子要強的她,經過一番努力,成功在許家的産業中佔據重要位置,許霍對這個女兒是又愛又憐,多多照顧的幾分,竟讓她與大少爺許崇雙雙勢起,頗有對立之勢。好在夫妻兩人警覺,及時處理,這才按下了苗頭。

“她也就是看著乖,實際上倔的很,我有時候也管不住她。”徐琅予狀似抱怨地說道,語氣滿含對女兒的怨念,如果表情不要這麼得瑟,林黛玉會給母親的表演打滿分。

徐琅予與劉氏相差了將近二十歲,卻能夠聊到一起去,而且漸漸熱烈,話題從南到北,從裡到外,林黛玉在邊上聽得昏昏沉沉。

也還是方媽媽上心,見狀,告罪一聲,在劉氏的示意下,帶著林黛玉去逛園子。

冬日裡,院子裡雖然白雪皚皚,劉氏的院子景緻還是不錯的。林黛玉站在廊下,看著不遠處凍住的湖泊,上頭有幾個孩子正在玩耍。想來這池水也淺,凍結實了也不怕出意外。還不等方媽媽出聲,回頭的瞬間,就在門邊看到一閃而過的衣角。

方媽媽看到小少爺的動作,不禁忍俊,悄悄走開,將空間留給這兩人。

絕對不是方媽媽開明,而是在她眼裡,自家少爺的需求都得得到滿足,所以她願意不計禮俗問題,給許嵩創造機會。

許嵩也不是想要趁機跟林黛玉私相授受,而是在他看來,男女交往,光明正大的聊聊天,出去喝喝茶,都不能上升到所謂的貞操問題。沒結婚之前,大家都有平等交友的權利。

“嗨!”一向嘴甜,從不知詞窮為何意的許嵩,在看到林黛玉時,卻啞了,憋了半天,只打了聲招呼。而後想想,似乎自己並沒有正式跟林黛玉介紹過自己,又巴巴地開始了史上最尷尬的開場:“我叫許嵩,你還記得我嗎?!就是火車上連廊……”

“我知道,表哥的朋友,對嗎?!”林黛玉打斷他磕磕巴巴的話,微笑著打招呼,“您是七少爺吧?!”聽說這家一共有四子四女,想來這就是劉氏的老來子,七少爺許嵩了。

上門之前,林黛玉就從徐琅予手裡頭拿到了許家的人員表,對這個大家族有了一定的瞭解。原本她以為自己會看到擠擠嚷嚷一大家子,沒想到劉氏竟然是在自己院子裡招待她們母女倆,而且也沒有拉上其他人當陪客,倒是讓林黛玉鬆了口氣。只是林黛玉也很難將面前這個靦腆的人跟那個傳說中精明能幹,彷彿長了十個腦袋百隻手的人對上號。

“嗯。”許嵩微微搔了搔自己剪短打薄,造型時尚感十足的頭發,再一次問到:“敢問小姐芳名?”好吧,他確定,這絕對是他這輩子最文縐縐的說辭了。若不是為了迎合自己調查中的林黛玉,他那裡會這般。

要知道,在德國的時候,許嵩一向只說英文和德文,等回了國,白話興盛,他跟其他人說話從來不講究,大家也不介意。可對著林黛玉,許嵩就是做不到理直氣壯。

他窘迫的樣子看在林黛玉眼裡格外喜人,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觸這個時代的男孩子,沒想到竟是這般。“不用這麼客氣,七少爺,我叫林黛玉,初次拜訪,多多見諒。”想到自己跟許嵩是萍水相逢,沒什麼交情,託詞道:“出來有一會兒了,母親怕是等急,還請七少爺莫見怪。”說完行了禮就往屋裡頭走。

許嵩見狀,也跟著一塊兒往裡屋去了。兩人像是賽著一般進了屋,等林黛玉坐下,還微微喘氣。她暗暗用自己的小眼神瞪著對面的人,嘴巴不自覺地撅起,扯著帕子有些生氣。

這嬌態,竟叫許嵩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