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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崔夫人回來得很突然,高衍都沒來得及讓離容把丫鬟服換掉。不過崔夫人看到離容臉上、手上的灶灰,只是掏出帕子幫她抹淨了,並沒有多問什麼。看來高衍是怎麼驅使離容的,崔夫人很清楚。
那一刻,離容有點失落。
不過在失落中,她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因為崔夫人牽著她的手問:“教你讀的書,讀了嗎?”
做丫鬟是不需要讀書的。夫人讓她讀書,一定是對她別有期望。
於是她花了好幾個晚上,把夫人教她讀的書一字一句全繡在了外衣的裡側。繡得很粗糙,有些複雜的字她幹脆用自創的記號簡化。都說年紀小記性好,離容和麵時把外衣掛在眼前,邊捏邊誦,很快就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了。
她用樹枝在灶灰裡寫字,用手指在麵粉裡寫字,用笤帚在落葉裡寫字,蘸了洗衣服的水在青石板上寫字。走火入魔的時候,她甚至覺得灶頭裡跳躍的火苗都是時而正楷、時而小篆的形狀。
但背歸背,不懂怎麼辦?
這院牆另一側,就是國子學的先生講課的地方。時間正好在離容每天蒸完饅頭回來的卯時,主人高衍尚在夢鄉的時候。
她可以偷聽。
炎夏躲在榆樹蔭裡,雨天就撐把油紙傘。不過雨水會沖淡來自隔壁的講課聲,離容不得不閉上眼睛聚精會神,常常淋濕了也不自知。久而久之,倒是把她的聽力練得格外靈敏。
餘光瞥見院門口有動靜,離容轉頭去看,只見衣袂一角一閃而過,投在石板上的一道斜影匆匆離去。
她在笑什麼?
高衍正想打發離容做事,卻見她坐在樹底下傻笑。他一看到這丫頭傻笑就心頭冒火。
幾年前,母親沒有提前知會一聲就突然登門,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紀離容。當時母親並沒有責怪他把離容當丫鬟役使,他心中還暗自高興,以為母親默許了他的做法,這卑賤僕役的女兒自該有卑賤的宿命。誰知母親離京後沒多久,就寄來一封信,當中措辭嚴厲,要求他善待離容,並且……要離容每個月給她寫一次信。
寫信?莫不是讓離容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好在離容每月寄出的信他都拆開看過,任憑他如何研究,都看不出其中有什麼暗語蹊蹺。
自己何必跟一個丫鬟慪氣?年歲漸長的高衍偶爾也會這樣問自己。其實他恨的不是這個丫鬟,而是這個丫鬟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事實。
他甚至幾番暗示離容,讓她也像她的父母那樣逃離高府。上一次是讓她去城外廟中為染了小病的崔夫人祈福。離容出了城門才發現,包袱裡有夠她花兩年的盤纏。
但她沒有一去不返,她回來了,還上交了莫名出現在包袱裡的橫財。
想到這件事,高衍更氣。
他並沒有因此覺得這個奴婢忠實可靠,反而認為離容是不滿足於他給予的財物。
是的,當然怎麼都比不上做高家的夫人。
面對喜怒無常的高衍,離容倒是安之若素。
她不為自己叫屈,也從沒對他求饒過。好像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什麼主意,為了這個主意,不管當下高衍如何為難她,她都扛得下來。
☆、誰是誰的人
離容“咻”地從矮凳上彈起,拔腿奔上前去,跟在了高衍身後。
未時剛過,她知道高衍是來叫她幹活的。至於為什麼高衍要親自來她院門前轉一趟,她就沒多想了。反正身為奴婢就是要做主人的手和腳,多做少想,日子才能過得快些。
“子衡,你說你、你爹怎麼能——!?”客廳裡的青年人見高衍身後跟來一個奴婢,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子衡,是高衍的字。
他面色悻悻,青黃瘦削的臉上分明寫著怒意,十有八九是來找茬的。
“家父由來如此。”高衍倒是氣定神閑。他好整以暇地在那青年人對面屈腿跪坐。離容則急忙忙地奉茶。
她認識這個人,當今皇上的二弟,十六歲的梁王。
梁王看到離容端上來的點心眼睛一亮,隨即又是一黯。在離容的印象中,此人很少有這麼愁眉苦臉的時候。他信佛,素食,平時愛吃的東西都是極精細的花糕和蔬餅,還不準放糖,稱鮮花時蔬中自有甜味,加三分酪漿調味足以。於是吃得瘦骨嶙峋。
“呵呵,是的,九年前就是這樣。”梁王搖搖頭,苦笑,長指從白玉盤中拾起一塊淡綠色的香糕,先放在鼻尖嗅了一嗅,確認是自己喜歡的味道,才將之送入口中去。
這就是高衍非得讓離容前來伺候的原因。離容記得這些人的喜好。
九年前?九年前確實發生了不少事,最大的事情莫過於皇帝宮車晏駕,高衍之父從國舅成了太國舅。
高衍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一包帶香氣的粉末,輕輕抖落在對方的茶碗裡,一邊說:“常言道,自古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
“誒誒!不聊了!令尊老把這話掛嘴邊,也不嫌不吉利。”梁王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他本也是端端地跪在坐塌上的,此時長籲一口氣,松開了緊鎖的愁眉,也向前伸直了發酸的雙腿。
高衍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家父年事已高,不宜再掌樞要,何況家兄已居尚書之位。中書令之任,必辭之而可。”
梁王輕佻一笑,俯身向前,湊近高衍,問:“那你呢?讓你做中書令,你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