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邊翻閱檔案邊嘖嘖:“她真是天才。”

面對嚴宏謙“哈姆雷特”式的猜測,朋友一口否定:“十歲,這是什麼概念?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觀念尚未全面成熟,如果這是一場報複行為,那她的情緒不該如此穩定。”

“可是。”朋友翻開一頁紙,“她的精神狀態非常正常。”

“人一旦遭遇過虐待,出於本能,被攻擊,就是潛意識的‘敵方’。反複多次的傷害之後,會滋生出眾多負面情緒,仇恨、厭憎、害怕,但是她出現過這些情緒麼?”

嚴宏謙張了張嘴,心中的聲音如此肯定地替他回答:“——沒有。”

沒有憤怒,沒有憎恨,也沒有懼怕。

甚至她的“殘暴”都像是……演出來的,平時無精打採,一旦需要她振作的場合她就配合地露一點獠牙。

轉變之快,就像身在戲中。

如果這些都不是她的真正面目,那將日歷翻到她十歲之前,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朋友低聲道:“不排除遭受虐待的可能,但我覺得……不止。”

還是有……怎樣的魔鬼,在她幼小的身軀裡冷笑。

日子蹭蹭挨挨地過,也臨近了家庭聚會的那一日。

趙伏波覺得魏太太淚腺發達,全是魏隆東幹的好事,聽管家說,夫婦倆還沒大小姐的時候,只要先生一靠近太太三步之內,太太必哭。

個中緣由,還是魏總強取豪奪引發的禍端。聽聞甄端兒自七歲起寄養在魏家大院,原本就是為甄家與魏家長子的政治聯姻做鋪墊,兩家心照不宣,就差個訂婚儀式——結果嬌嬌軟軟的小姑娘長到十六歲,被“混世魔王”魏家老二截胡了。

魏家就倆兒子,大的虛長小的十多歲,常年在外,聽說弟弟下海經商,私房錢都補給他,魏老二天生一副黑心肝,略施小計,就讓甄家把事兒犯到自己手上。

甄家迫於無奈,改了和親人選,魏老二得意之餘,覺得該跟老哥報備一下,就氣焰沖天地打了個電話:“大哥,我把你那個沒名沒分的給弄到手了,你找別的吧。”

他老哥與甄家女兒沒有感情基礎,全是長輩撮合,聽了也沒感覺,該死的是甄端兒正路過……

甄小姐清貴人家出身,從小飽讀詩書,矜持不茍,破天荒被稱作“沒名沒分的”,還被人以“弄”字侮辱,君子動口不動手,甄小姐一邊氣得直哭一邊戳著魏隆東脊樑骨怒叱到領結婚證。

這還沒完,婚後,魏隆東被太太被哭到一日三省吾身。

一家人正吃著酥糖丸子,魏隆東故意搶了個最大的,一點都不孔融讓梨,與懂禮義知廉恥的夫人形成鮮明對比。

甄端兒嘀咕:“老匹夫。”

魏隆東猛地一拍桌子,趙伏波就看著甄夫人眼淚珠子蕩在眼眶裡,整個人就是一架蓄勢待發的迫擊炮,心也跟著晃,多虧魏大小姐救場,魏璠對自家爸媽的德行門兒清,藉口帶人轉一轉,將趙伏波拉來了收藏室。

趙伏波回頭眺望一眼,問:“這沒事兒吧。”

魏璠哦了一聲:“別管,情趣。”

魏家收藏室建得寬闊,相當於小型文物博物館,魏璠從小耳濡目染,帶著趙伏波穿梭其間。

趙伏波興趣缺缺,頂多在精緻小巧的工藝品前停留少許,直到走到一處,忽然彎下腰。那泡在一汪清水中的是方琥珀鎮紙,長約七寸,芯子非花非蟲,封存著一柄利器,湊近時,撲面的清寒之氣。

刀形甚美,纖而薄,雙刃霜雪般的明亮,遺憾的是刀鋒中央與首端有重新打磨的痕跡,這是一柄斷過的劍,失去了作為名劍的資格。

劍銘“剖雪”。

魏璠極為惋惜:“這柄劍是玉製品,薄如蟬翼,削鐵如泥,曾是不入俗流的名士佩劍,所佩之人無不清正高雅。後來折毀,染上塵氣,磨成了邪刀,被高人封以琥珀,束之高閣。”

她淨了手,取出來,遞與趙伏波看。

“有稿記載,它損毀前,最後一任主人是龍愆。”

趙伏波不敢與魏家比拼在此方面的造詣,直言:“不認識。”

“不算有名,有名的是跟隨他修習武學的弟子。‘聖師’薄子曰,掌天疾教,曠古爍今,生前封聖,此人單字一個鼎,又稱天鼎。”

術業有專攻,趙伏波端詳著琥珀,沒有插嘴。

“鼎聖一生無佩劍,傳言是因為名劍榜第一的‘焚芥’不曾現世,但也有說她便是執掌焚芥的最後一人,因為在那之後,這榜首神兵便被熔了,做成一把劍鞘……你笑什麼?還對焚芥有想法不成?”

趙伏波搖頭:“沒有,君子之劍,風霜高潔。我溝渠哪敢沾明月的半點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