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錦走了有大半年,人影半分沒見著,報平安的電話每週雷打不動地響,姜逐神思越發飄移,恨不得跟著電話線走,楮沙白幫不上忙,只能默唸姑奶奶,您可快點回吧。

他也只能在心裡嘀咕,說出來朱定錦不買他的賬,這廂和姜逐柔情蜜意說了倆小時話,輪到他聽電話,懇切的問候剛出口,她就一句:“楮哥吃錯藥了,怎麼盼著我回去?”

楮沙白低聲下氣:“這不是想當面道個歉嗎小朱妹妹,你走時也沒說是這麼久,我要是知道,鐵定留空兒給你和小姜度二人時光。”

朱定錦在那頭輕輕笑:“快回去了,年前吧,你們一月演唱會要是唱得好,我就把我自己郵過去。”

楮沙白心裡有了底,眉開眼笑:“哎,一定一定,咱兩拉鈎。”

朱定錦:“我不跟你拉鈎,你把電話給姜逐。”

姜逐聞言放下琴弓,雙手沾滿松香,接過電話夾在肩膀上,邊拿濕布擦手邊說話,嗓音下壓八度,又輕又好聽,在凜凜寒冬化成一江春水。

這情感表露比在錄音棚裡多十倍,百分百詮釋什麼叫“說的比唱的好聽”。

楮沙白受不了他,走出樂器室,迎面刮過來一陣涼意,客廳面北的窗戶沒關緊,風全往那一線的縫隙裡擠——準是鄭隗幹的好事,這人記開不記關,記吃不記打。

他過去使勁把窗縫給合嚴實了,靠在上面,攏著手向外張望。

入冬的宣義總是彌漫一種溫柔的幹冷,陽光薄而寒,懶洋洋灑在電線交叉的大街小巷,天空滌蕩成透亮的碧藍色。

不遠處就有一家音像店鋪,卷閘門前立著紙板,“守望”海報掛在正反兩面,滿是風吹雨打的痕跡,看樣子貼在上面足有兩個月。

楮沙白安靜眺望,從街口,一直望向遠處模糊的樓影,半晌嘆出一口氣,他們紅得太快了。

這給他強烈的不安全感,爆竹炸過後往往一片狼藉,公司的過度消費,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十二月守望的正式專輯上市,收錄十一首曲目,其中包括《為我向夜》的全新reix版本,勢頭比《斷章》猛得多,音像店的海報張貼出來,不到兩小時搶購一空,無論是銷量收聽率都呈現出現象級霸榜。

繼《為我向夜》專輯大賣,文化局審批下來,“五千年”演唱會定在一月底。

趙訪風將侯二送過來的決策公佈出去:“不發行首唱cd,直接把‘五千年’演唱會票價翻一倍。”

這場萬眾矚目的演唱會舉辦在市中心的黑石多功能體育場館,大場地,可容納兩萬觀眾,上級放權,特許守望團隊參與演唱會各類細節,包括舞臺創意與演唱風格,以及策劃部署與檢測裝置問題。

管彬傑忙得焦頭爛額,公關,宣傳,通稿,輿論,人紅是非多,娛記小報瞎寫什麼的都有,在這當口歌手狀態不能受影響,報紙一律沒收,拔電視天線,讓他們專心準備演唱會事項。

守望團的五人只要出門,必定武裝到臉,與世隔絕,有條不紊地進行到一月中旬,黑石場館後臺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客人登門,讓管彬傑吃了一驚:“夔老師?”

二人在往年的年會酒桌上有過幾面之緣,夔彷是汲汲營營的小人,管彬傑是中庸之道計程車子,話不投機半句多,並不算相識。

夔彷也不是奔著他來的,他帶來一個人,時尚搭配顧問李紅櫞。

李紅櫞為外籍華裔,五歲移民海外,洋文說得比國文流利,知名藝術院校高材畢業生,二十七辭去高薪工作,隨思鄉心切的母親回國內定居。

夔彷介紹:“這就是密斯李,點石成金的行家。”

他身側站著一個男人,高個頭,體態修長,頭戴寬沿帽,從帽簷下輕輕挑起眼角,柔和的亞裔面孔,不高鼻樑,不深眼廓,卻令人想起希臘神話中的那耳喀索斯。

管彬傑伸手與他相握:“密斯李,幸會。”

李紅櫞的第三字筆畫太多,許多老闆往往叫到“李紅”就卡殼,十有八九要蒙字音,顯得很沒有學問,於是幹脆學蹩腳外文發音,一致喊他“密斯李”。

下面員工照葫蘆畫瓢,逐漸把這三個字音喊成了業界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