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輕嘆一聲,久久不語。凌楚瑜唯恐抬眼瞧見他眼睛,又被攝了魂去,低頭道:“老先生為何嘆氣?”良久,文士提聲道:“若以我之見,當主動出擊,收復河山。在重兵把守燕雲,守我華夏門戶,才能一勞永逸。”

這等豪言壯語,竟從一位六十來歲老者口中說出,凌楚瑜不由心頭激昂,抬頭叫道:“老先生真乃國士也。”凌楚瑜一時間忘了攝魂之事,看著文士,只見他神色呆滯,朝著懸崖下的南京城看去,眉宇間盡是愁容。

凌楚瑜不解,文士既然有鴻鵠之志,為何卻如此黯然,難道因為自己年老,不能為國效力?但以他的才學,在軍中謀一參軍軍師,也未嘗不可,姜子牙八十歲才統軍滅商,如今才區區六旬,未嘗不可。

“老先生為何如此?”凌楚瑜終究是問了。那文士問道:“你覺得如今朝堂局勢如何?”凌楚瑜微微一怔,他一個江湖中人,哪裡關心什麼朝廷大事。但他身邊有個好友秦銘,多多少少聽過一些,便道:“據我所知,如今皇上雄才大略,收復中原後,下一步便是這燕雲十六州了。”

文士嘆氣道:“皇上雖有大志,但這出兵談何容易?中原初定,朝廷局面剛穩,民生待蘇,若此時出兵,定會加重徭役賦稅,百姓更加艱苦。民心不聚,又如何能打勝仗?”

凌楚瑜倒是沒想這麼深遠,如今聽文士之言,才有所感悟。這孫子兵法有云,不戰而屈人之兵,原本以為是一種最高深的攻伐人心策略,但如今想來,是兵家最高深的境界。兵者不詳,一旦開戰,不僅血流成河,而且男子打仗,農田荒廢,民不飽肚。當年秦趙長平之戰,相互對峙,國庫空虛,民飢兵餓,此戰已不是戰法和謀略,而且朝堂運籌,國力比拼。後來秦雖敗趙,坑殺幾十萬降卒,但秦國國力也大損,錯失一統六國機會。

用兵有言,無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老子一句話,說明戰爭應守而不是攻。再看孫子兵法,它為何流傳千古,成為歷代兵家所學之本,就因為他主張是謀略而不是攻城計謀,不勝就是勝。

文士悽然一笑,道:“今日惆悵良多,跟你這小輩說了,倒是有些矯情了。”凌楚瑜恭敬道:“不敢,晚輩在聆聽前輩教悔,不敢猶疑。”文士忽問道:“你覺得這北方之患該如何杜絕?”凌楚瑜思索片刻,道:“以往皇帝御駕親征,為了是鼓舞士氣,威震天下,不過爾爾。以我之見,若能收回燕雲十六州,皇上應定都於此,以煌煌帝威,震懾外族。”

“天子守國門?”文士露出難見的訝異之色,略作思忖後,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但也得是神明之君,才能有此氣魄。”凌楚瑜朗聲道:“秦始皇一統天下時,外患在北,他定都咸陽,也有震懾之意,遷民築城,也是為了防止北方之亂,可惜世人不知,罵他苛政猛於虎,殊不知他眼光超前,早就看到匈奴之患會帶來的後果,不愧為千古一帝。而如今大遼統一北方,又佔據燕雲,由此入侵更為便利。龜孫在江南一隅,何來我華夏帝皇之威嚴霸氣?”

文士聽罷仰頭大笑,道:“天子守國門,痛快,痛快,老夫許久沒有聽到如此振奮人心的東西了,可惜此間無酒,當以酒壯豪言。”凌楚瑜解下腰間的酒袋,道:“老先生若不嫌棄,晚輩這裡有。”

文士毫不客氣接過,仰頭便要飲,身邊的男子卻阻止道:“主人,小心有毒。”文士露出陰鷙之色,低聲呵斥道:“退下!”那人沒法,只得退下,但絲毫不肯放鬆,若文士喝了酒有任何異常,他定會出手殺了凌楚瑜。

“見笑了!”文士說罷痛飲一口,烈酒燒喉,叫道:“壯哉,快哉!”將酒袋還給凌楚瑜,挑眉道:“來!”凌楚瑜此刻被他豪情所染,也顧不得二人輩分,接過便飲,然後二人相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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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能有幸與你相談,實在快事。”文士忽然陰沉道:“但是你身有追殺令,我與東方家還算有些交情,若視而不見,有些不妥。這樣吧,這局棋你若能輸我十子之內,我便饒過你。”凌楚瑜深吸一口氣,心知此番是逃不掉,道:“好,那晚輩就獻醜了。”

“小心了!”文士忽然散發陰詭之氣,將二人包圍其中。凌楚瑜渾身打了個冷顫,急忙運功抵抗,文士笑道:“收斂心神,切莫再入我棋局之中。”他有意提醒,也存心試探武功,凌楚瑜深吸一口氣,將注意轉到棋盤之上。

這棋局本無異常,可因為文士的攝魂大法,能將人內心深處的罪惡引匯入局,亂人心智,走火入魔。凌楚瑜不僅要思索棋路,又得分神抵抗邪氣入侵,壓力倍增。這雖說是下棋,倒不如說是一場心力內力的角逐。

文士散發的陰冷詭譎的氣勢無孔不入,朝著凌楚瑜而來,倘若分神,神識魂魄便被勾了去,理智全喪。凌楚瑜定了心神,真氣自發而行,流過奇經八脈,散入周身竅穴,以御邪氣侵體。文士見他竟不受侵擾,頗為意外,黑子一落,殺招四起,壓力陡然猛增,使得凌楚瑜心神俱震。

凌楚瑜落子漸漸緩慢,每一著都極費心力,只能堪堪防守。再下得十餘手,身體漸感寒氣攻心,向四肢散開,心知不妙,再看這四周,夕陽餘暉漸暗,山頂涼風嗖嗖,吹得人更加心寒,指尖更是冰寒刺骨,一不留神,指上白子忽然掉落,落在十之十三位置。

這一誤招可非同小可,如今雙方佈局漸大又密,互有攻守,各有進退,已是不能行錯一步。凌楚瑜這一惡手,幾乎毀了全域性精心的謀劃。文士棋風穩健,佈局縝密,幾乎無錯,看似全守,實則暗藏殺招。凌楚瑜棋力不高,雖佈局也算精巧,但始終不及文士這般綿密無窮。繞是廝殺多次,也只能在區域性範圍搏殺,對全域性影響不大。而這一惡手,不僅將自己先手優勢丟去,而且反被對手吃子,文士反客為主,以他的巧思佈局,下一手便是抓住破綻,直取勝利。

落子無悔,凌楚瑜思緒飛快,腦海中思算棋路,即便是棋力低微,也能算出自己十招內必敗。他不肯如此就範,凝神再算,希望在後面十手中尋得生機。可這計算甚是龐雜,片刻便頭昏腦脹,胸口氣血翻騰,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凌少鏢頭······”腦海中迴響著那文士的聲音,淒涼無比,勾起他內心的脆弱。棋盤上的黑白棋子似乎化作士兵將官,在相互廝殺。己方白子漸漸被對方黑子包圍,左衝右殺皆不得法,前進後退均不得行,便如垓下霸王項羽,空負一身神力,卻奈何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此時凌楚瑜心知大勢已去,無心戀戰,腦海中想起蘇媚,不禁熱淚盈眶。看著身邊士兵一個個倒下,愛人遠去,心下便想學那烏江霸王,自刎而去罷了。他大叫一聲,形似癲狂,右掌便往額頭拍去。

“十三之十一,締!”

危機關頭,不知從哪傳來一股沛然真氣,鑽耳而入,直達靈臺。凌楚瑜幡然醒悟,右掌距離額頭不足一寸,險先喪命,再看棋盤,一粒白子落在方才那位置上,與原先白子所佔高目相依,兩子相互配合守角,既有利於圍佔角地,又可進一步控制和開拓邊上的大場,形勢又回到白子這邊。

“嘿嘿,老狐狸,你這樣欺負晚輩,忒不知臉皮是有多厚了吧!”凌楚瑜赫然一瞧,正是那一身寬大灰袍的狂生——魏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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